林青的手指动了。
不是抽搐，是轻轻回握了一下小雨的手腕。那一瞬间，她的心跳停了一拍，眼泪直接砸了下来。
她没说话，只是把脸埋下去一点，额头几乎贴到林青的鼻尖。他的呼吸很弱，像风里的一缕烟，随时会断。但她能感觉到——他还活着。
“你还知道抓我。”她声音发抖，“那你别松手啊，听见没有？”
赵刚蹲在旁边，膝盖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他咬着牙，伸手把那半块塌下来的墙板拖得更近了些，勉强挡住从西边吹来的风。黑气在远处盘旋，混沌站在十几步开外，四只眼睛盯着他们，一动不动。
“它在等。”赵刚低声说，“等他咽气。”
小雨没抬头。她已经撕下自己的袖子，卷成条状，用力按在林青肩膀那道发黑的伤口上。血混着雨水往下流，布条很快湿透，颜色变得灰暗。
“你轻点……”赵刚看了眼她的手，“指甲都翻了。”
她没理他，又换左手继续压住伤口。右手空出来后，她摸了摸胸口，掏出一块玉佩。那是林青早年给她的，说是能辟邪，其实也就是块普通石头雕的，连光泽都没有。
她把玉佩放在林青心口，双手盖上去，闭上眼。
“你要撑住。”她说，“你说过努力就有回报，你现在不能不算数。”
赵刚看着她这个动作，喉咙动了动。他知道这块玉佩。三年前山匪冲进村子那天，林青把它塞进小雨手里，说只要带着它，就一定能活下来。后来山火烧了半条街，她抱着这东西躲在井边，真的没死。
现在她又拿出来，像是重新许了个愿。
“他不会死。”赵刚开口，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刚才那一握，不是梦。他是清醒的，在回应你。”
小雨睁开眼，眼眶红得厉害。她点点头，然后把手重新放回林青手上，紧紧攥着。
两人就这么守着，一句话不说。
雨还在下，打在残墙上发出噼啪声。风时不时卷起一阵灰，扑在脸上凉飕飕的。林青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干裂，嘴角还有一点血沫冒出来。小雨用衣角轻轻擦掉，动作很慢，生怕碰疼他。
赵刚一直盯着混沌的方向。那只怪物没再靠近，但也没走。它的左后腿微微颤着，伤口处的黑气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散不开也凝不住。
“它受伤了。”赵刚忽然说，“而且伤得不轻。不然不会停这么久。”
小雨抬头看了眼，“你是说……我们有机会？”
“我不是说现在。”赵刚摇头，“我是说，他还有机会。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不算输。”
小雨低下头，看着林青的脸。这张脸她太熟了。每次出任务回来，他都是这样，满脸伤，一身血，可总能睁开眼，笑着说‘没事’。有一次他在山洞里断了三根肋骨，硬是扛着走回来，路上还顺手救了个落水的孩子。
她说：“他从来没让我们失望过。”
“所以这次也不会。”赵刚接了一句。
小雨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她开始检查林青的其他伤处。胸口凹下去一块，估计骨头断了。右臂有烧灼痕迹，法器还死死握在手里，指节发青。她不敢碰，怕一松手，人就彻底断了联系。
“这法器……到底连着什么？”她问。
“神识。”赵刚说，“修真的人，最后拼的就是这个。他现在意识没了，但神识还在运转，靠的就是这东西吊着命。你别动它。”
小雨点头。她转而撕了另一截布条，把林青的手和法器一起缠了几圈，固定住。做完这些，她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冷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怕。
她不怕死。她怕的是看着林青死。
“我记得他以前说过一句话。”她突然开口，“熟练度+努力就有回报。不管多难的事，练够了，就能成。”
赵刚愣了一下，“你还记得这个？”
“他说过太多次了。”小雨苦笑，“练剑要练三千次，画符要画一万遍，连走路都要注意步伐节奏。那时候我们都笑他太较真，结果每次危急关头，他都能靠着这些‘练出来的本事’活下来。”
赵刚沉默几秒，低声道：“所以他现在也在练。练怎么活过来。”
小雨看着林青的脸，轻轻说了句：“那你得抓紧。我们等不了太久。”
远处，混沌动了动前爪，地面裂开一道细缝，但没继续逼近。它似乎在观察，又像是在判断什么。
赵刚握紧拳头，“它怕了。”
“怕什么？”
“怕他再醒一次。”赵刚盯着那双红眼，“怕他再来一次刚才那样的反击。”
小雨低头，发现林青的手指又轻轻动了一下。这次她看清楚了，不是无意识的抽动，是指腹缓缓蹭过她的掌心，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她的眼泪又来了，但这次没掉下来。
她把两只手都覆上去，压住他的手背。
“你听到了吗？”她说，“我们都信你。你说过的话，我们都记着。”
赵刚靠在墙边，喘了口气。他的腿伤越来越重，站久了眼前发黑。但他没坐下，也不敢睡。他知道现在自己是最后一道防线。
“你休息会儿。”小雨看他脸色不对，“我来盯。”
“不行。”赵刚摇头，“我得看着它。你护着他就行。”
“你不也是在护？”小雨抬头，“你以为你挡在前面，我们就安全了吗？真正能救我们的，从来都不是谁往前站一步，而是他还能不能醒来。”
赵刚张了张嘴，没反驳。
他知道她说得对。
他们现在做的所有事，都不是为了打赢混沌，而是为了等一个人醒来。
只要林青还能睁眼，一切就有希望。
雨势小了些，风也没那么刺骨了。天边隐约透出一点灰白，像是快要亮了。可谁都知道，真正的危险还没过去。
混沌依旧站在原地，但它的姿态变了。不再是居高临下的猎杀者模样，而是一种……警惕的对峙。
它不再试探，也不再进攻。就像赵刚说的，它在等结果。
等林青是死，还是活。
小雨把林青的头扶正了些，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她摸了摸他的脸，冰凉的。
“你要是敢死。”她贴着他耳边说，“我就跟着跳下去。你说带我们走出去，就得说到做到。”
林青没反应。
但她能感觉到，他手心有点热了。
不是发烧的那种热，是像冬天里捂了很久的暖意，一点点传过来。
赵刚忽然抬手，“等等。”
他盯着混沌的方向。
那只怪物缓缓抬起前爪，不是攻击姿势，而是……指向林青手中的法器。
接着，它发出一声低吼，声音不像之前那样充满杀意，反而带着某种……震动般的频率。
小雨察觉到异样。她低头看林青的法器，发现顶端那道极细的金线，又闪了一下。
比上次更亮。
“它在怕这个？”她问。
“不。”赵刚摇头，“它在认这个。”
“什么意思？”
“我觉得……”赵刚声音压低，“它认识这件法器。或者，认识用它的人。”
小雨心头一震。
她想起林青曾经提过一句，说这法器是他师父留下的，来历不明，只知道曾封印过一头远古妖物。
难道……
她还没想完，林青的手突然收紧了。
不是轻微的回握，是猛地一拽，把她整个人拉近了一寸。
他的眼皮颤了颤，嘴唇动了动，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小雨屏住呼吸。
赵刚慢慢站直身体，手握成拳。
混沌的脚步往后退了半步。
那一刻，废墟里安静得只剩下雨滴落地的声音。
林青的嘴又动了一下。
这次，三个字清晰地吐了出来——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