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刚从松林边缘升起,还没散开,北坡地平线就炸出一团黑雾。
炮声来了。
不是一声,是一连串轰响,像天边滚过不停歇的闷雷。第一颗炮弹砸进东门外三十步,泥土翻飞,草皮连根掀了起来。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接连不断落进防线前带,陷坑被炸塌两个,油桶受震爆燃,火舌猛地窜上半空,烧得浓烟滚滚。
林青站在高台,耳朵嗡了一下,手已经摸到了铜哨。
他吹了三声短促的哨音。
绿烟立刻腾起,紧跟着红烟升空,黑烟只悬在竹竿顶,没点着。
“弓手隐蔽!”他吼了一声,声音压过炮响,“赵刚!填坑!小雨!进窑洞!西谷按兵不动!”
传令兵刚要跑,一块飞石砸中肩头,人直接扑倒。另一个接替冲下去,把命令一路喊出去。
赵刚带着壮丁队从掩体后冲出来,抬着沙袋往塌陷处冲。一发炮弹落在他们右侧五步远,气浪掀翻三人,赵刚膝盖磕在地上,爬起来继续往前拖袋子。
“堵住!先堵住!”他嗓子都喊哑了。
木障区开始晃动,一根主梁被震裂,眼看就要塌。赵刚甩掉外套,整个人顶上去,背脊抵住横木,冲身后大喊:“钉桩!快钉!”
两名士兵扑上来用铁钉加固,锤子敲了三下,结构才稳住。
林青盯着北坡方向,炮火是从三个深坑里打出来的,位置和他前日侦察的一致。敌军没试炮,直接总攻,显然是想打个措手不及。
他低头看怀里的地图,估算距离。
四百步,炮弹飞行十息左右。现在敌军前锋已经在炮火掩护下出动,黑压压一片人影从山坡往下涌,举着盾牌,步伐整齐。
“还不到三百步。”他咬牙。
火墙提前烧起来了,但范围乱了,有些地方火势太猛,把草皮全烧光,露出底下翻新的土;有些地方又被风吹灭,形成缺口。步兵只要找准空档,就能穿过来。
又一发炮弹落在翻板机关附近,震得整个结构一颤。林青脸色变了。
“通知翻板组,检查轴线!别让震动偏了位!”
传令兵点头,弯腰跑向工事区。
第一批敌军踩进了外层陷坑带。有两人当场陷到大腿,挣扎着想拔腿,后面的人直接从他们身上踏过去。一人脚底打滑摔进坑,立刻被底下竹签刺穿,惨叫都没出声就没了动静。
但更多人绕过了陷阱区,逼近木障。
林青举起令旗,红烟点燃。
箭楼上的弓手拉开弓弦,二十支火箭同时搭上。
“等他们进三百步再放!”他再次下令。
敌军越来越近,三百步……二百八十步……
突然,左侧火墙熄了一截,风向变了。
七八个敌兵立刻冲进去,翻过木障,落地时滚了一圈,迅速列阵,举刀朝沙袋墙冲来。
“有人上来了!”了望台下的士兵大喊。
林青抽出短刀,跳下高台,几步冲到缺口前。
两个革命军士兵迎上去拼刀,一人肩膀被砍中,踉跄后退。林青一刀劈开对方兵器,反手划过那人脖颈,对方倒地。
他又踹翻一个扑来的敌人,回身喊:“调两个人补这口子!别让他们站稳!”
赵刚从另一边赶过来,手里拎着铁棍,照着一个刚翻上来的敌兵脑袋就是一下。
“这边交给我!”他喘着说。
林青点头,退回高台。
此时北坡炮火稍缓,但敌军步兵已推进至木障前沿,开始集体撞门。木桩发出吱呀声,连接处的绳索一根根崩断。
“翻板还能用吗?”林青问赶来的工事队长。
“主轴偏了两寸,触发慢半拍。”
“马上修!用备用杠杆顶住!”
队长跑去安排。
林青看向箭楼方向,弓手们还在等命令。
敌军离沙袋墙只剩一百五十步。
他举起令旗,准备下令放箭。
就在这时,北坡又腾起黑烟。
第二轮炮击开始了。
炮弹比刚才更密,专打箭楼和高台。一发擦过高台边缘,碎石溅到林青脸上,他抬手一抹,掌心带血。
“所有人趴下!”他大喊。
箭楼被击中一角,木架垮了一半,三名弓手被埋在里面。剩下的人拖着伤员往外爬。
林青眼眶发紧,但没时间犹豫。
他改令:“弓手分散射击!见人就射!别管阵型!”
命令传下去,残存的弓手从废墟里探出身,拉弓就放,箭矢零星落下,打中几个敌兵,逼得他们暂时卧倒。
但木障终于撑不住了。
中间一段整体倒塌,露出大片空缺。敌军趁机蜂拥而入,踩着断木往前冲。
“翻板呢!”林青吼。
“刚修好!启动了!”
地面突然一震,几块翻板弹起,将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人掀翻,底下竹签扎进后背。可后续的人直接跨过尸体往前压,根本不退。
沙袋墙成了最后一道屏障。
“火油准备!”林青喊。
埋在前沿的油桶已经被炸毁一半,剩下的还能用。
引火绳被人点燃,火势顺着沟槽蔓延,新一波火墙燃起,挡住部分敌人。但风太急,火焰歪斜,又有两个油桶提前爆炸,把自己人炸伤了两个。
赵刚带着壮丁队从侧翼包抄,用长矛捅翻三个试图翻墙的敌兵。他自己也被砍了一刀在手臂上,血顺着袖子往下滴,但他还在指挥:“分两组!一组守墙!一组清残敌!”
小雨在窑洞口接到了第一个重伤员。
是个年轻士兵,腿被炮片削去一块肉,疼得直抖。她撕开布条压住伤口,对旁边人说:“抬进去!止血粉拿来!”
第二个、第三个陆续送来,有的断了胳膊,有的头上流血不止。医帐里瞬间挤满人。
陈玄坐在角落的小桌前,面前摊着名单。
“三号担架组去东墙接人!”他喊,“预备队二班补箭楼!谁会包扎?跟我进来!”
他声音不大,但很稳。伤员听到有人指挥,情绪慢慢安定下来。
林青站在高台,衣服上沾了灰和血,不知是谁的。
他看着外面。
敌军一波接一波往上压,像涨潮的水,退下去一点,马上又涌上来更高。防线多处告急,沙袋墙出现裂缝,翻板机关卡住一次,花了半分钟才重启。
他握紧令旗,第三次举起。
黑烟点燃。
这是总攻信号。
他本不想这么早用,但现在不得不发。
“所有能战之人,进入一线!”他吼,“窑洞留两人看护伤员,其余拿武器上!赵刚!带后备队从右翼切进去!”
赵刚应了一声,带着十几人从侧道杀出。
林青自己也抽出了刀。
他知道这一波要是挡不住,东门就没了。
敌军已经冲到沙袋墙下,有人开始攀爬。
他跳下高台,朝着最近的缺口冲过去。
刀锋划开空气。
第一个爬上来的敌人还没站稳,就被他一刀砍中胸口,摔了下去。
第二个刚露头,额头中了一记飞石,仰面倒回人群。
林青站在沙袋上,脚下是不断涌上来的黑影。
他背后是营地,是伤员,是还没撤下来的弓手。
他不能退。
“再来!”他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