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办新开的印刷小作坊,坐落在交道口南侧的青瓦白墙三间平房里。
阎解旷跟着何大江跨进门槛的时候,屋内三台脚踏印刷机正咔嗒咔嗒有节奏地响着,油墨香混着纸张气息在暖融融的空气中流转。
何主任,这后生就是你说的技术苗子?技术员老王从铸铁机台后抬起头,布满油墨的粗粝手指在蓝布围裙上擦了擦,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他眼角的皱纹里都漾着笑意,显然对何大江亲自带人过来颇为重视。
陕北米脂李家沟的插队知青阎解旷,防疫宣传时背着药篓翻过三座山,肯吃苦有韧劲。何大江拍了拍阎解旷结实的肩头,轻轻往前推了推,解旷,从今儿起,王师傅就是你的师父了,跟着好好学,别怕吃苦。
阎解娣被领到隔壁的夜校教室,她的安置更顺利了。街道夜校的李老师翻开她的备课本,这字迹工整得像铜版印刷体,教扫盲班正合适。
阎解娣抿着嘴笑,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安稳,比陕北窑洞前那盏煤油灯更让她心安。
“你俩在陕北的表现,村里,县里,知青办都有纪录。” 何大江最后和阎家兄妹交代,“解旷在曹家集防疫过程过,表现是有目共睹的。解娣在村里小学教孩子认字,黑板都是自己拿锅底灰抹的。这些我们都核实过。”
“这次返城,街道办新开的印刷作坊正缺技术工,夜校也缺老师。” 何大江沉吟了一下,“你们走的是正经的知青招工流程,不是走后门。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怎么的议论?我希望你们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何大江主要的目的还是鼓励俩孩子,“当你把活干漂亮了,外人的闲话自然就烟消云散了,明白吗?”
“大江叔,我记住了。” 阎解娣的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她知道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嗯,我们记住了。” 阎解旷也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老阎差点再次破防,“大江不愧是常年做群众工作的,不要说这俩孩子了,就是自己听了也有一种感觉,如果以后自己做的不好,也对不起人似的。”
“爸,我们回来啦!”晚上下班的时候,阎解旷穿着一身蓝色粗布工装,肩头还沾着点油墨印子。他身后跟着阎解娣,手里抱着夜校的教案本,两人刚从街道办下属的印刷作坊和夜校下班,脚步轻快得像踩着春风。
“解娣,夜校晚上不上课吗?” 阎埠贵正蹲在院门口剥蒜,看见儿子和闺女那是特别的高兴。
“爸,李老师知道我昨天刚回来,让我休息调整一下。” 阎解娣感觉夜校里面的新同事很好,自己可不能真的休息几天。明儿,我就正式上课。
“解旷哥,解娣姐!”垂花门突然传来了一声脆生生的童音。
“栓子啊!怎么了?” 阎解娣一看,原来是后院郑大爷家最小的儿子,郑家栓。
“听说,你们的印刷作坊能开脚踏机?能教我认字不?” 小栓子的鼻尖还挂着鼻涕泡,小孩子也不知道在哪里听到的消息?
“行啊!等明儿个夜校开课,姐姐教你写‘人’字。” 阎解娣蹲下身,掏出手绢轻轻的擦去小栓子鼻尖的鼻涕,“横平竖直,咱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解娣不错,这下乡果然大有长进,是个好孩子。”跟在后面的郑大爷点了点头,要是搁在以前,阎解娣早就捏着鼻子跑的远远的,用自己的手绢给邻居的孩子擦鼻涕,根本是不可能的?
“老阎,家里的孩子都挺好!” 郑大爷很少夸人,顺手递给了阎埠贵一根大前门。
“都是一个院子的孩子,解娣是当姐姐的,应该的。” 阎埠贵心里美啊,老郑不像其他人,自己本身就是厂里的大师傅,只是在院子里不爱管闲事而已。
“装什么慈悲!假惺惺的做给谁看?” 话音未落,垂花门里面,中院传来“哐当”一声响。贾张氏摔了一个碗,“我家棒梗在陕北吃糠咽菜的,你们倒先攀上高枝了?”
“你们。” 阎埠贵猛地一转身,他刚要开口,后面传来了更响的动静。
刘光齐阴沉个脸站在院子里,“中专生打零工,插队的知青倒坐了办公室?这理儿说不过去!这世道还讲不讲理了?让我们老百姓还怎么活?”
正好下班的时候,院子里面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邻居和街坊。
“光齐啊,当年你从三线跑回来。” 易中海端着茶碗从东厢房晃了出来,“我记得,当年居委会就说过,你是擅离岗位吧?还是什么的,人老了,记不住了。”
“易老头,你侄子在大西北坐牢。” 刘光齐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指着易中海的鼻子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蛊惑未成年孩子偷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有脸说别人?”
“刘光齐,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一点教养都没有的东西。” 易中海本来想看刘家和贾家的笑话的,谁知道刘光齐这东西一点武德都不讲。
“怎么的?易中海,我叫你不得吗?” 刘光齐现在也无所谓了,我都沦落到打零工的地步了,还管你是谁啊?你让我不痛快,我就掀桌子。
院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大家都在看着易中海,今天这个亏吃的不小。
“各位街坊,我和解娣能回城,全是凭在陕北插队的表现。” 阎解旷上前一步,挡在父亲和妹妹身前,小伙子现在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也不想看热闹。
“曹家集防疫的时候,我背着药篓翻过三座山,和大江叔还有医疗队,一起待了三个月。” 阎解旷说的都是实情,“解娣在村里教书,黑板都是用锅底灰自己抹的。这些村里,县里都有证明的!”
他转身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布包,层层打开之后露出几份证书,这个是今天带到街道办办手续用的,没想到,四合院里倒也是用上了。
“这是县知青办给的‘优秀知青’证明,还有‘防疫标兵’的奖状。” 阎解旷对着周围的邻居是诚恳的说道,“居委会和街道办还有相关的文件,大家如果有疑问,可以随时去看的。”
“解旷和解娣都是好孩子,这个证明做不了假,我相信他们。” 郑大爷当即表态了,人家孩子的表现和成绩是实打实的,这帮人就是嫉妒。“谁眼红,谁心里就有鬼!”
“我家棒梗在米脂插队,每回寄回来的信都是‘一切安好’。”贾张氏手指颤抖着指向阎家兄妹,“可是为啥,偏偏你们能返城,还有工作安排?棒梗他没消息?”
“妈,棒梗上一封信里说了,他们生产队现正在修水渠。” 秦淮茹咬着嘴唇站在廊檐下,她轻声的说道,“可能忙得顾不上,忘了吧?”
“顾不上?”贾张氏突然嚎哭了起来,“都是你,当年跟黄化那档子破事儿闹的!要不是你害得东旭瘫在床上,棒梗能去那么远的米脂?”
贾张氏抓起边上的笤帚就要往秦淮茹身上抡,被边上的邻居一把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