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星群的死寂,是连光都怕被吞噬的沉寂。
第七舰队的舰艏划破星尘时,连最细微的动静都像被无限放大——星岩表面结着亿万年的白霜,碎成齑粉的陨石擦过舰体,发出“滋滋”的静电声,却连一丝回音都荡不开。这片星域的引力场乱得像团麻,跃迁引擎的光芒在这里都显得蔫蔫的,刚亮起就被暗星的阴影吞掉。
克里·海瑞侯爵站在“黑曜号”的指挥舱里,舷窗外是望不到头的暗星群。五十光年的距离,舰队用了整整两天才啃下来。他的手一直按在控制台的应急按钮上,指腹都磨出了薄茧——三天前刚进入暗星群时,那些关于“星渊吞噬者”的传说总在他脑子里打转,据说有支帝国巡逻队进去后,连求救信号都变成了杂音,最后只找着几块扭曲的舰体碎片。
可现在,雷达屏幕上除了星岩就是虚空,连最灵敏的引力探测器都没捕捉到异常。克里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浸透了制服内衬。他对着舷窗里自己的倒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都快成惊弓之鸟了,不过是片死寂的暗星群,哪来那么多鬼怪?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让副官把护盾功率调到常规值:“看来是我太谨慎了。”
又过了两天,当第一缕银蓝色的光透过舷窗渗进来时,指挥舱里响起低低的欢呼。那是太阳系的恒星风,像被揉碎的星纱,在一百光年外轻轻晃着,连空气里都飘着松快的气息。了望手激动地敲着控制台:“侯爵大人!坐标确认,前方就是太阳系!”克里看着星图上那片逐渐清晰的光晕,悬了四天的心彻底落回肚里——只要穿过最后这片暗星群,就能抵达帝国梦寐以求的殖民星域了。
没人知道,在暗星群最深处的“幽影号”指挥舱里,卡隆正死死盯着星图上那串代表海瑞恩帝国先锋队的红点。他的手指按在星图边缘,那里标注着纳西莎文明的起源星坐标,如今已被帝国标为“资源一号殖民星”。
一万年前的画面在他眼前炸开:族人被锁在能量镣铐里,拖着比自己重三倍的矿车在星核矿区爬行,星尘粘在他们干裂的嘴唇上;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被帝国士兵扔进矿洞,哭声被巡逻舰的声波炮碾成齑粉;母亲们把孩子藏在陨石缝里,自己却被当成“不听话的样本”拖走做实验……这些记忆像淬了毒的针,扎在他心里一万年,从未褪色。
“总部命令,攻击开始。”通讯器里传来冰冷的指令,卡隆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红色的启动按钮上——那按钮的温度,和当年族人被烫伤的皮肤一样滚烫。
“启动!”
话音刚落,藏在暗星群陨石缝里的重力地雷瞬间激活。无形的力场像张巨网猛地收紧,十五光年内的空间都在扭曲。“荣耀号”的舰体突然剧烈摇晃,控制台的指示灯疯狂闪烁,克里被猛地甩到椅背上,金属碰撞的脆响在舱内炸开。“尾部!尾部舰队失控了!”副官的尖叫刚出口,克里就看见舷窗外的景象——三艘巡洋舰像被看不见的手攥住,疯狂旋转着撞向旁边的行星,“轰”的一声,橙红色的能量光球在行星表面炸开,连星尘都被染成了血色。
还没等他站稳,星图上的前方区域突然亮起一片红光。重型引力装置启动了!散落在暗星群外围的几十颗行星,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哐当”撞在一起,火花四溅。不过片刻,一堵密不透风的行星墙就立了起来,暗红色的岩石表面冒着热气,连恒星风的光都透不过来,彻底封死了前进的路。
“后路!查后路!”克里嘶吼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可回应他的,是暗物质炸弹炸开的轰鸣——几万颗深蓝色的能量球同时亮起,像潮水般涌来。先锋队整齐的队列瞬间被撕开个大豁口,几艘战舰的护盾“咔嚓”碎裂,船员们尖叫着操控战舰四散躲避,整个编队乱成了一锅粥。
通讯器里的杂音突然变清晰,通讯兵带着哭腔的声音钻进来:“报告克里侯爵!埋伏!我们中埋伏了!后路被太阳系舰队堵死,左右两翼……他们的战舰正在合拢,我们被包围了!”
克里死死盯着星图上不断缩小的红色区域,舱内的警报声刺得他耳膜疼。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嘶吼道:“传令下去!所有战舰,全速前进!就算撞碎了,也要给我从正面突围——撞开那堵墙!”
指挥舱的灯光忽明忽暗,映着他阴鸷的脸,也映着舷窗外那片被战火染红的暗星群——沉寂了万年的星域,终于在这一刻,被仇恨点燃了。
十艘母舰的能量核心发出低沉的嗡鸣,像十头蓄势待发的巨兽。舰艏的主炮口逐渐亮起炽白的光芒,那光芒起初只是细碎的光点,转瞬就连成一片刺眼的光团,将舰桥的影子都钉在舱壁上。能量在炮管里翻涌,舰体的金属骨架都在微微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股力量撕裂——克里·海瑞侯爵盯着主控屏上跳动的能量数值,指节在扶手上掐出深深的印子。
“包成饺子了……”他低声骂了句,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唾沫。从前在帝国星域作战,哪次不是精打细算着能量消耗?可现在,星图上代表己方的红点被蓝线死死裹在中央,像块即将被碾碎的血色琥珀。“管他娘的能量储备!”他猛地一拍控制台,“给我轰!把那堵破墙轰成渣!”
话音未落,十道白炽光柱撕裂了暗星群的阴霾。光柱粗得能吞下半艘巡洋舰,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虽然太空本无声音,可舰内的共振声足够让人想起这种恐怖),齐刷刷砸向行星墙。“轰——轰——”连续的巨响透过舰体传来,暗红色的行星墙表面炸开大片碎屑,岩石熔化成金红色的岩浆,顺着墙体的裂缝往下淌。可那墙体实在太厚,光柱炸开的缺口刚露出来,周围的行星碎片就又涌上来填补,像块打不烂的顽石。
“左翼、右翼子舰集群,出动!”克里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
三百万艘三角子舰从母舰侧翼的舱门里蜂拥而出。它们体型不大,舰体呈银灰色锐角,像被打磨过的鲨鱼齿,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半个星空。引擎喷出的淡蓝色尾焰连成一片光海,朝着联邦第一、第二舰队的方向扑去——克里看得清楚,这些子舰就是消耗品,是他扔出去的诱饵,只要能拖住对方哪怕半个钟头,母舰就能攒够下一波主炮能量,说不定就能在行星墙上撕开条生路。
可联邦舰队的回应比他想象中更凶狠。
“蛟龙号”母舰的主炮率先发难。一道靛蓝色的光柱突然从联邦舰队阵列中射出,速度快得像道闪电。那光柱不像己方的白炽光那样张扬,却带着种淬了冰的穿透力,所过之处,银灰色的三角子舰像被镰刀割过的麦秆,成片成片地解体。不过眨眼工夫,上百艘子舰就被那道蓝光吞没,连爆炸的火花都没来得及亮起,就化作了漂浮在星空中的金属尘埃。
“那是?太阳系的旗舰……”克里的瞳孔缩了缩。
下一秒,整个暗星群都被激光束的光芒填满了。
海瑞恩的子舰射出橙红色的激光,像无数支燃烧的箭;联邦舰队的蓝绿色光束则更密集,织成一张光网,将半个战场都罩在里面。光束碰撞时爆出刺目的白光,把暗星的阴影都驱散了大半。有三角子舰躲过光束,一头撞进联邦的护卫舰群,舰体相撞的巨响透过通讯器传来,混杂着船员的嘶吼和警报的尖鸣。
战场中央的行星群成了最无辜的牺牲品。不知是谁的主炮偏了准头,一颗直径上千公里的行星被两道光束同时击中,核心瞬间崩裂。“咔嚓——”那声音像是宇宙在磨牙,行星从中间裂开,碎成上万块不规则的岩石,有些带着火星,有些裹着冰霜,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成了移动的障碍。
“又一艘母舰护盾破了!”副官的声音在颤抖。克里抬头,看见己方一艘母舰的侧舷炸开个大洞,淡紫色的能量流像血液一样往外涌,紧接着就被联邦的激光束贯穿,整个舰体在暗空中扭曲成一团,最后爆成无数燃烧的碎片——像一颗被捏碎的星辰。
而在联邦舰队的“幽影号”里,卡隆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他死死按着射击操控杆,指腹被磨得发红,甚至渗出血丝。屏幕上每一艘被击毁的海瑞恩战舰,都让他想起一万年前矿场上倒下的族人。“打!给我往死里打!”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激动而沙哑,“别让他们跑了!一个都别放过!”
旁边的纳西莎族士兵们也红着眼,操作杆被他们扳到极致,炮口的光芒几乎没有停歇。有年轻士兵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太激动——他们祖辈的仇恨,今天终于能亲手讨还。
激光束还在交织,行星碎片还在碰撞,被击落的战舰像雨点一样往暗星群里坠。整个战场像一口沸腾的油锅,每一秒都在吞噬着金属、能量和生命。克里看着星图上越来越少的己方标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卡隆盯着逐渐收缩的包围圈,眼底的火焰越烧越旺。
这场在暗星群里爆发的战争,早已没有退路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