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的竹镊子第三次夹起那张泛黄的连史纸时,窗外老巷的拆迁公告被风卷得贴在“砚知斋”的木质招牌上——红底黑字的“拆迁”二字,像一滴墨渍,晕染了招牌上“古籍修复”四个烫金小字。工作室里飘着淡淡的浆糊香,案上摊着一本清代的《论语》残卷,他刚用温水润开纸页的褶皱,指尖还沾着未干的米浆。
作为市里仅存的几位古籍修复师之一,陈砚守着这间祖传的“砚知斋”已经十年。工作室在“文兴巷”的深处,青砖墙、木格窗,门楣上挂着祖父传下来的铜铃,推门时“叮铃”作响,像在念诵旧时光的韵脚。可现在,这条藏着三百年文脉的老巷,要被改造成“文创产业园”,开发商放话:“月底前清退所有商户,除了几处挂牌保护建筑,其余一律拆除。”
“陈老师,《修复要录》还是没找到吗?”助手小许抱着一堆待修的古籍进来,脸上满是焦虑,“要是能找到那本清代的《古籍修复要录》,就能证明砚知斋是‘非遗传承基地’,说不定能保住工作室。”
陈砚摇摇头。《修复要录》是祖父提到过的孤本,据说记录了清代最精湛的修复技艺,可祖父去世后,这本古籍就没了踪影。他翻遍了工作室的书架、阁楼的木箱,甚至去市图书馆查过档案,都一无所获。“再找找吧,”他拿起竹镊子,继续修补《论语》的缺页,“实在找不到,就只能……”
话没说完,手机屏幕亮了——是他在社交平台“古籍修复日记”的留言提醒。陈砚偶尔会在上面发些修复过程的照片,配几句随手写的对联,没想到吸引了不少关注。这次的留言Id是“青棠”,头像是一片素色的棠叶,留言只有一句上联:“研墨补书,纸间字缺谁来续?”
陈砚愣了愣。这句上联恰好戳中他的心事——纸间字缺,是古籍的残损;文脉续断,是工作室的困境。他指尖在屏幕上敲动,对出下联:“拓碑寻韵,石上痕残我自描。”
没过五分钟,“青棠”又回复了,这次是个拆字联:“‘砚’无石,难承墨韵。”
陈砚失笑。“砚”字拆去“石”,只剩“见”,暗指没有载体,墨韵难存——这不正是他现在的处境?他略一思索,对道:“‘知’少口,不辨书香。”“知”字少了“口”,成“矢”,既指若无人传承,书香难辨,也暗合工作室“砚知斋”的“知”字,一语双关。
接下来的一周,陈砚和“青棠”成了“对联笔友”。青棠的上联总带着对古籍、文字的通透理解,时而拆字,时而谐音,时而借景抒情:
? 聊到修复时的“补纸”,青棠出:“补纸如缝旧梦,一针需藏千绪。”陈砚对:“染笺似续前章,半墨当含百情。”
? 谈到老巷的晨景,青棠出:“巷深闻犬吠,晨光穿牖描书影。”陈砚对:“斋静听铃响,墨气漫窗绕砚痕。”
? 甚至聊到现代的咖啡,青棠都能出:“咖啡融雪,热饮偏含寒岁意。”(咖啡热,雪寒,暗指现代饮品里藏着对旧时光的念想)陈砚对:“古籍凝香,旧纸犹带故人情。”(古籍旧,香凝,明指旧纸藏着古人的温度)
陈砚渐渐发现,青棠不仅懂对联,更懂古籍——她能准确说出某本残卷的补纸技法,能指出他修复笔记里的细微疏漏,甚至知道《修复要录》里记载的“金箔补字”技法,而这技法,他只在祖父的手稿里见过,从未对外人提及。
“或许,她能帮我找到《修复要录》。”陈砚心里一动,在留言里提出线下见面,地点约在巷口的“旧雨书店”——那是他常去的地方,老板是个爱书的老人,店里藏着不少旧书。
见面那天,陈砚提前到了书店。木质书架上摆满了泛黄的线装书,阳光透过木格窗,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中混着旧书的油墨香和咖啡的焦香。他刚点了一杯美式,就听到门口的铜铃响,抬头望去——
进来两个姑娘,前面的穿素色棉麻裙,戴一枚玉坠,坠子是小小的砚台形状,头发用木簪挽着,眉眼清冷,像从旧画里走出来的人;后面的姑娘穿白色针织衫,手里抱着一本《历代联语》,笑容灵动,眼睛亮得像浸了墨的星子。
“陈老师?”素裙姑娘开口,声音清润,带着淡淡的古韵,“我是青棠,这是我朋友白苏。”
陈砚站起身,有些局促。青棠比他想象中更有气质,白苏则带着一股活泼的灵气,两人站在书架前,与周围的旧书浑然一体,竟没有一丝违和。
“陈老师的下联,比我想的更有温度。”青棠坐下,指尖轻轻划过桌上的咖啡杯,“比如‘古籍凝香,旧纸犹带故人情’,我当时看到,就想起小时候在老宅翻旧书的日子。”
“你们也喜欢古籍?”陈砚问。
白苏抢着回答:“青棠比你还懂呢!她知道好多失传的修复技法,上次还跟我说,《修复要录》里有个‘虫蛀补法’,要用槐树汁和糯米浆混合,才能让补纸和原纸融为一体。”
陈砚心里一震。“虫蛀补法”正是祖父手稿里提到的,《修复要录》的核心技法之一!他刚想追问,青棠却轻轻碰了碰白苏的手,转开话题:“听说砚知斋要拆了?陈老师打算怎么办?”
提到拆迁,陈砚的情绪低了下来:“找不到《修复要录》,就没法证明工作室的传承价值,只能……搬走。”
青棠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我或许知道《修复要录》在哪。”她看向窗外的老巷,“文兴巷尾有棵老槐树,树洞里藏着东西,陈老师可以去看看。不过,得对出我这副上联,才能拿。”
她顿了顿,说出上联:“槐洞藏珍,欲取先需解古韵。”
陈砚立刻明白了——这不仅是对联,更是考验。他看着青棠的眼睛,想起这些天的对联交流,想起古籍修复的初心,缓缓对出下联:“砚斋承艺,若传必当守初心。”
青棠笑了,眼角的细纹像被墨晕开的线条:“陈老师,去吧。记得带块干净的布,书怕潮。”
当天下午,陈砚就去了巷尾的老槐树。树干粗壮得要两人合抱,离地一米高的地方有个树洞,被藤蔓遮住。他拨开藤蔓,果然看到里面放着一个木盒,用布包着。打开木盒,里面正是一本线装书,封面写着“古籍修复要录”,字迹是清代的小楷,纸页泛黄却完好——正是他找了许久的《修复要录》!
木盒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青棠的字迹,写着一副对联:“巷老藏珍,莫让青砖埋古意;斋小承韵,当留墨香续新篇。”
陈砚握着书,心里又暖又惊——青棠怎么知道树洞藏着书?她又为什么要帮自己?
三天后,开发商的评估团队来了。为首的王总穿着西装,拿着文件夹,语气傲慢:“陈老师,砚知斋不在保护名录里,月底必须拆。你要是配合,我们可以多给点补偿款。”
陈砚没慌,拿出《修复要录》和祖父的手稿,还有青棠留下的对联:“王总,这是清代的《古籍修复要录》,是砚知斋传承的证明;这是我祖父的修复笔记,记录了从民国到现在的修复案例。砚知斋不是普通商户,是‘非遗传承基地’,不能拆。”
王总翻了翻书,不屑地笑:“一本旧书而已,能证明什么?再说,文创产业园建成后,也能展示这些东西,比你这破工作室强多了。”
“破工作室?”门口传来青棠的声音。她和白苏走了进来,青棠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王总,这是市文旅局刚发的‘非遗传承基地’认定通知,砚知斋已经通过审核。另外,我还联系了媒体,他们对‘老巷古籍修复师守护文脉’的故事很感兴趣,要不要现在聊聊?”
王总的脸瞬间白了。他没想到陈砚真能拿到认定,更没想到会有媒体介入。再看青棠,她站在阳光里,素裙飘动,眼神坚定,竟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王总,”白苏笑着补充,“你看这砚知斋的对联——‘研墨补书承古意,藏珍续韵守初心’,多好的意境。要是拆了,游客来了,看什么?听什么?文创产业园,不应该是拆了文脉,而是续上文脉,对吧?”
王总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悻悻地说:“我……我回去跟团队商量一下。”
后来,在《修复要录》和媒体的关注下,砚知斋不仅保住了,还被列为“文兴巷文化地标”。开发商调整了规划,把砚知斋纳入文创产业园的“非遗展区”,还拨了资金用于工作室的修缮。
庆功那天,陈砚特意请了青棠和白苏。他准备了好酒好菜,还拿出《修复要录》,想请青棠一起研究里面的技法。可等了很久,都没看到两人的身影。
只有桌上多了一张纸条,是青棠和白苏一起写的对联,青棠的字迹清雅,白苏的字迹灵动:
上联(青棠):墨尽砚存,此心不负千年纸;
下联(白苏):人走韵在,他年再续一窗书。
横批:文心永存。
纸条下面放着青棠的玉坠,是那枚砚台形状的,还有白苏的《历代联语》,扉页写着“赠陈老师,愿联语传情,文脉永续”。
陈砚拿着纸条,突然明白了——青棠和白苏,或许不是普通人。她们知道失传的古籍,能找到藏在树洞的书,对传统文化的热爱远超常人,甚至身上带着一种不属于现代的灵气。但他没再多想,因为他知道,不管她们是谁,都是为了守护文脉,为了传承古籍修复的技艺。
后来,砚知斋成了文兴巷的“网红打卡地”,很多人来这里看古籍修复,听陈砚讲对联的故事,还有人想拜师学艺。陈砚总会拿出青棠和白苏留下的对联,跟大家说:“对联不仅是文字游戏,更是心的交流。就像古籍修复,不仅是补纸,更是续接文脉。”
有次,一个小姑娘问他:“陈老师,青棠姐姐和白苏姐姐还会来吗?我也想跟她们学对联。”
陈砚笑着指向窗外的老槐树:“会的。只要还有人喜欢古籍,还有人记得对联的韵味,她们就会来。”
阳光透过木格窗,照在《修复要录》上,纸页泛着淡淡的光。案上的墨砚还在,竹镊子还在,青棠和白苏留下的对联还在——砚知斋的墨韵,文兴巷的文脉,还有那未散的文心,都在时光里,慢慢延续。
这就是现代版《狐联》——没有原作的狐女魅惑,却有古籍与对联间的文心相惜;没有露骨的文字游戏,却有传统文化的巧思传承;没有奇幻的因果纠葛,却有对文脉守护的现实坚守。青棠与白苏,不是害人的狐妖,而是传统文化的“灵性”化身,她们的出现,是对古籍修复师初心的考验,更是对文脉传承的唤醒;陈砚也不是迂腐的书生,而是现代社会里的“守艺人”,他的坚守,让冷门的古籍修复走进大众视野,让老巷的文脉得以续存。
原作《狐联》以“对联显才”展现狐女的清雅与智慧,现代版则以“对联传情”串联起传统文化的困境与希望。它告诉我们:在快节奏的现代社会,传统文化不是“老古董”,而是能与现代人对话的“活态遗产”——对联里的文字游戏,藏着汉字的魅力;古籍里的修复技法,藏着古人的匠心;老巷里的工作室,藏着文脉的根脉。而像青棠、白苏、陈砚这样的人,就是守护这份根脉的“文心使者”,他们用对联交流,用技艺传承,让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里,依然能绽放出温润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