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济公在知县衙门美美地享用了一顿酒饭,这才心满意足地踱步而出。他身形微微摇晃,脚步却透着几分洒脱不羁,身旁两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仿佛怕这看似随意的动作会惊扰了这位高僧的兴致。
此时,天色渐暗,夕阳的余晖洒在青石板路上,给整条街道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街道两旁的店铺,有的还亮着昏黄的灯光,有的则已经挂上了门板,准备结束一天的营生。偶尔有几个行人匆匆走过,脚步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济公嘴里突然嘟囔起来:“我就是拿华云龙的济颠。”这声音不大,却恰好被路过的姚殿光和雷天化听了个正着。
姚殿光身形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下意识地就想拉刀冲过去动手。他的手紧紧握住了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狠厉之色。然而,刚迈出半步,他又猛地停住了脚步,心中暗自思忖:“先别莽撞。华云龙既被和尚拿住,和尚必然能为不小,我二人明过去,未必是和尚的对手。莫如暗中瞧和尚住在哪里,晚上去行刺,叫他明抢容易躲,暗箭最难防。”
雷天化见姚殿光停下了脚步,有些疑惑地问道:“姚兄,怎么不上了?”姚殿光微微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雷兄,此事需从长计议,那和尚恐怕不好对付,咱们先摸清他的住处,晚上再动手。”雷天化听了,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仿佛是看穿了两人心中的想法,济公嘴里又嘀咕起来:“对。瞧准了我和尚,我今天住府衙门西跨院内,要不眼就去找我去。”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姚殿光和雷天化心中一惊,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愕。
“真怪,我们心里的事,和尚给说出来,这个和尚许有点来历。”姚殿光皱着眉头,低声说道。雷天化也附和道:“是啊,看来这和尚不简单,咱们得小心点。”
两人暗中跟着济公,只见他慢悠悠地走进了府署。那府署的大门高大而威严,门前的石狮子张牙舞爪,仿佛在守护着这一方天地。姚殿光和雷天化在远处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府署的大门。
待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两人回到店中。店里的灯光昏黄而温暖,却无法驱散他们心中的阴霾。他们匆匆吃喝完毕,便回到房间,养精蓄锐,只等二鼓以后,夜深人静之时,再去行刺济公。
二鼓的梆声刚刚敲响,姚殿光和雷天化便换好了夜行衣。那夜行衣乌黑发亮,紧紧贴合着他们的身体,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他们悄悄地出了店门,像两只敏捷的黑猫,在夜色中穿梭。
来到衙门,他们熟练地蹿房越脊,动作轻盈而迅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不一会儿,便找到了西院。西院的屋子里透出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显眼。
两人躲在暗处,仔细观察着屋内的情况。只见济公躺在床上,睡得正香,那呼噜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姚殿光压低声音,对雷天化说道:“你巡风,我进去杀他。”雷天化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姚殿光刚要掀帘子进去,就在这时,济公突然一翻身爬起来,大声喝道:“好东西,你往哪里走!”那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在屋子里回荡。姚殿光和雷天化吓得脸色苍白,拔腿就跑。
济公随后就追,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滑稽,却又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这两个人在前面拼命地跑,济公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着。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仿佛是死亡的鼓点。
天光渐渐亮了,两人跑出了城。他们累得气喘吁吁,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眼前出现了一片树林子,靠左是山坡,两人实在跑不动了,便要进去歇息歇息。
刚一到树林子,济公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才来。”这声音如同鬼魅一般,让姚殿光和雷天化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又要跑。
济公用手一指,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一道光芒闪过,两人便被定住了。他们像两根木桩一样,直直地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济公慢悠悠地走到他们面前,看着他们惊恐的表情,笑着说道:“我也不打你们,我也不骂你们。我拘蝎子把你们咬死。”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作势要打开。
就在这时,只听山坡一声“无量佛”。济公抬头一看,来了一个老道。那老道头戴如意道冠,身穿蓝缎道袍,腰系丝缘,白袜云鞋,助下佩着宝剑,画如童子一般。
书中交代,这个老道乃是铁牛岭避修观的。姓格,名道缘,外号人称神童子。他师父叫广法真人沈妙亮,乃是万松山云霞观紫霞真人李涵陵的徒弟,褚道缘是李涵陵的徒孙。他在避修现出家,每逢早晨起来,都要在外面闲游,惜天地之正气,以助精神倍长。
今日闲游来至此地,褚道缘远远就瞧见了这边的情况。姚殿光、雷天化一瞧,赶紧大声嚷道:“道爷救人。”
褚道缘抬头一看,皱了皱眉头,问道:“我为什么救你们,你们是哪的?”姚殿光连忙说道:“我二人是玉山县的人。因为我们有个拜弟兄,被这个和尚拿了,我二人要替朋友报仇,没想到被和尚把我们制住,要拘蝎子咬我们。道爷救命罢。”
褚道缘一听说:“你二人既是玉山县的人,有一个夜行鬼小昆仑郭顺,你们可认识?”姚殿光眼睛一亮,连忙说道:“那不是外人,郭顺我们是拜兄弟。”
褚道缘一听,脸色微微一变,呵了一声,说道:“原来是济颠僧!我山人找他,如同钻木取火,正要拿他,这倒巧了。我风闻济颠和尚在常山县捉拿孟清元,雷击华清风,火烧张妙兴,害死姜天瑞,屡次与三清教为仇。我正要拿济颠给三清教报仇,今天额僧你可来了!”
济公双手抱胸,笑嘻嘻地说道:“杂毛老道,你打算怎么样?”褚道缘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声说道:“好济颠,你若知道祖师爷利害,跪倒叫我三声祖师爷,我饶恕你不死。”
济公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老道,你跪倒给我磕头,叫我三声祖宗爷,我也不能饶你。”
老道一听,气往上撞,脸涨得通红,像一只煮熟的螃蟹。他怒喝一声,拉宝剑照和尚劈头就砍。那宝剑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仿佛要吞噬一切。
和尚一闪身,滴溜转在老道身后,伸手托了老道一把。老道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几步。他回头摆宝剑,照和尚就扎,和尚却像一条滑溜的泥鳅,围着老道直转,一会儿拧一把老道的胳膊,一会儿捏一把老道的后背,一会儿拘一把老道的衣襟,一会儿捕一把老道的腰带。
老道真急了,大声吼道:“好颠僧,真乃大胆,待山人用法室取恢。”说着,伸手由兜囊掏出一个扣仙钟。这宗法宝,是他师父给他的,勿论什么妖精扣上,就得现原形。
老道往空中一抛,口中念念有词,那扣仙钟瞬间变得巨大无比,发出耀眼的光芒,往下一落,眼瞧把和尚扣在底下。
褚道缘一看,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打算济颠有多大能为,原来是一个凡夫俗子。”说着,便要过去救姚殿光、雷天化。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有人说道:“老道,你敢多管闲事。”老道回头一看,只见济公笑嘻嘻地站在那里。老道暗吃一惊,心中暗道:“好颠僧,我把他扣在钟下,怎么会出来了!”
老道立刻由兜囊掏出一根捆仙绳来,恶狠狠地说道:“和尚,我叫你知道我的利害。”和尚一瞧,故作惊慌地说道:“可了不得了,格道爷,你饶了我吧。”
褚道缘冷笑一声,说道:“和尚你无故欺负三清教,我焉能饶你!”说着话把捆仙绳一抖,那捆仙绳像一条灵动的蛇,瞬间缠住了和尚。这个捆仙绳,也是无论什么妖精拥上,就现了原形。
褚道缘见把和尚捆上,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和尚,你叫我三声祖师爷,我放你逃走。如其不然,我当时把你捺到山洞里。”
济公撇了撇嘴,说道:“我叫你三声孙子。”老道一听,气往上撞,脸再次涨得通红。他怒喝一声,当时夹起和尚,往山洞一捺。
和尚一把揪住老道的大领,“呲喇”一下,竟把蓝缎道袍撕下一半去。和尚落在万丈深山洞之内,老道见和尚掉下去,心中有些后悔,自己叹了一声,说道:“我师父叫我不要无故害人,今天我作了孽了。”
他愣了半天,大概觉得和尚掉下去已死,不能复生,这才过来,把姚殿光、雷天化救了。老道说道:“我已把和尚捺在山涧摔死,你两个人去罢。”
姚殿光二人谢过老道,便匆匆离去了。老道心想:“不必回庙去吃饭,我就在眼前镇店上找个酒铺,要一壶酒,要一个溜丸子,要半斤饼,一碗木樨汤,就得了。”
想罢,他便进了村口。只见路西是酒铺,酒铺门口,站着伙计,那伙计眼睛尖,一眼就瞧见了老道,冲老道一指,大声说道:“来了。”
老道回头,瞧后面并没人,心中有些疑惑,不知伙计说谁呢。他自顾自地来到酒铺,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伙计连忙跑过来,笑着说道:“道爷来了。”褚道缘应了一声:“来了。”
伙计也并不问老道要什么菜,便熟练地擦抹桌案,拿过一壶酒来,一碟溜丸子,一碗木樨汤,半斤饼。老道心中更加说道:“二百四。”
老道又问:“怎么算三吊二百八呢?”伙计说道:“你吃了四百八,你师老爷吃两吊八,叫你给算一处。”
老道瞪大了眼睛,问道:“谁是我师老爷?在哪里?”伙计不紧不慢地说道:“是个穷和尚,走了,吃两吊八。不然,我们也不能叫他走,他给留下半件蓝缎道相,还有一根丝绿。他说,教你给钱,把缎子丝缘给你。”
老道气得瞪着眼,大声说道:“你满口胡说。他是和尚,我是老道,他怎么是我师老爷!”伙计却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方才和尚说,你当老道当烦了。要当和尚,认他做师爷爷。他教你赶紧追,晚了他就不要了。你要不认两把老道围住,揪住就打,不容分说。
而在另一边,话说孙二虎听说许景魁已然招了,心中一阵慌乱,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他犹豫了片刻,这才战战兢兢地说道:“老爷不必动刑,我招了。”
原来,孙二虎时常去找许先生借钱。那一天,许景魁对他说:“孙二虎,你是财主。”孙二虎一脸疑惑,问道:“我怎么是财主?”
许景魁眼睛一转,说道:“你叔伯哥哥死了,你劝你嫂子改嫁,他家里有三万银子家主。她带一万走,分给各族一万,你还得一万呢。你岂不是财主?”
孙二虎听了,心中一动,说道:“凡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我就去跟我嫂持刀行凶,欺辱寡妇,图谋家产。来人!拉下去打四十大板。”照宋朝例,枷号一百日释放。
知县这才看着济公,问道:“圣僧,你看孙康氏这肚子怎么办?”济公笑着说道:“她这肚子是胎。”知县疑惑地说道:“圣僧不要取笑,她是三年的寡妇,哪里有胎?”
济公说道:“此是血胎,乃是气裹血而成。妇人以经血为主,一个月不来为疾经,二个月不来为病经,三个月不来为经闭,七个月不来为干血劳。这宗血胎,也是一个月一长。”
老爷这才明白,吩咐把孙康氏送回家去。知县又问道:“圣僧,现在雷鸣、陈亮这二人又怎么办?方才在大堂之前,雷鸣咆哮岁吴坤。柳瑞要访查访查这个恶棍的行为,如果是恶棍,他要给这一方除害。
在这店住了好几天,也没访出有什么事。昨天雷鸣、陈亮来,他瞧见,故意要跟雷、陈耍笑。今天雷、陈二人过来,柳瑞这才说道:“雷二哥,陈三哥,一向可好?”上前行礼。
陈亮说道:“柳贤弟,为何在这里住着?”柳瑞说道:“我奉杨伯母之命,出来找杨大哥。”陈亮说道:“现在杨大哥回去了。我们前天由常山县分手,大概一两天就许到家了。”
柳瑞说道:“你们三位怎么会遇见?”陈亮叹了一声,说道:“一言难尽。”就把华云龙为非作恶,镖伤三友的事,如此如此一说。说毕,柳瑞忿恨,说道:“好华云龙,真是忘恩负义。杨大哥撒绿林帖,成全他,待他甚厚,他施展这样狠毒之心!我哪时见了他,我必要结果他的性命。”
陈亮说道:“不必提他了。你这上哪去?”柳瑞说道:“我听见说此地有个恶霸,我要访访。”陈亮说道:“我二人一同出去访去。”
三个人一同来到上房,吃了早饭,一同出去。出了村口,往前走不远,只见眼前有一人要上吊。口中说道:“苍天,苍天,不睁眼的神佛!无耳目的天地!罢了罢了。”
陈亮三人一瞧,见一人头戴蓝绸四楞巾,蓝绸子铜鞋,不到四十岁。三个人赶紧赶过去,陈亮说道:“朋友,为何上吊?看尊驾并非浊人,所因何故?你说说。”
那人叹了一声,说道:“我生不如死。”三位要问,那人便从头至尾一说。三位英雄一听,气往上冲,决定要多管闲事。却没想到,这一管,又勾出一场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