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无声地对视着。
苏念卿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干：
“为什么？”她省略了所有寒暄，直指核心，“为什么答应他们？那些无理的要求。”
陆北辰将汗巾搭回肩上，动作不疾不徐。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冷硬的质感，平淡无波：
“不然呢？看着他们继续闹？哭天抢地，再去公社，或者更上面，告我这个‘坏分子’借救人耍流氓？”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话语里的内容却现实得残酷。
“你可以解释的！”苏念卿忍不住上前半步，语气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那是在救人！是急救！当时那么多人在场，李卫东村长也看到了！我们可以一起作证！”
“解释？”陆北辰嘴角扯起一抹极淡、近乎冰冷的弧度。
那弧度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是对人性，也是对这荒唐现实的嘲讽。
“解释给谁听？给那些只想看热闹、恨不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的人听？还是给你那对只想趁机捞足好处的爹娘听？”
他的目光锐利地看向她，仿佛在审视她是否真的如此天真：
“流言蜚语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贪婪的人需要实实在在的好处。堵不如疏。答应他们，是目前为止，最简单、最直接，也能最快平息事端的方法。”
苏念卿看着他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侧脸，心头莫名地一阵发堵。
“所以，”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你答应这门荒唐的婚事，甚至不惜背上那根本不可能兑现的天价彩礼，仅仅只是为了……平息事端？堵住那些人的嘴？”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向前迈了一小步。
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磁性，却又字字清晰，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苏念卿，我们来做一场交易，如何？”
“交易？” 苏念卿瞳孔微缩，心头猛地一跳。
这个词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对。交易。” 他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不容她闪躲，“一场名义上的婚姻。”
他条理清晰地陈述着，语气冷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对外，你是我的妻子。我可以替你挡掉外面所有的麻烦和流言蜚语。” 他看到苏念卿身体瞬间僵硬，脸色微变。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他继续道，声音依旧低沉：“我可以给你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让你不用再时刻担心被人骚扰，可以安心做你想做的事”
“而作为交换，”他话锋一转，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锐利，“我，也需要一个‘妻子’。”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她的反应，才缓缓说出后半句：
“这个身份，可以帮我堵住一些人的嘴，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关注和试探，换取我需要的清净。”
苏念卿心头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一震！
他看出来了！
他不仅看出了她急于摆脱原生家庭、寻求立足之地的窘迫，他自己竟也想利用这场意外的婚姻闹剧，来规避其他可能的麻烦。
或者说，是利用“已婚”这个身份，来掩盖什么他不想被人察觉的行动吗？
这不是她之前猜测的所谓“负责”或者“担当”，这根本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换！
见她愣在原地，陆北辰的嘴角再次勾起：
“怎么？不敢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还是觉得，这场交易，完全背离了你心目中对于……婚姻的某种期待？”
这句带着轻微讽刺的话语，瞬间点醒了处于震惊中的苏念卿。
不敢？她苏念卿死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背离期待？
前世的婚姻带给她的只有背叛和死亡，这一世，她早已不再对情爱抱有幻想！
活下去，活得更好，才是她唯一的目标！
大脑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冷静下来，并开始飞速权衡利弊。
一个名义上的婚姻，一纸契约……
利，可以彻底斩断苏家父母如同水蛭般的纠缠；可以借陆北辰在村里的“凶名”震慑所有心怀不轨的宵小之徒，获得基本的人身安全；可以有一个相对独立和稳定的环境……
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困在这贫困偏远的小山村，以后的陆北辰会成为她最大的底气！
弊：名义上绑定了成分不好的他，可能会带来一些潜在的政治风险；需要面对村里人异样的眼光和持续的流言；以及……与这个危险而莫测的男人，朝夕相处的未知。
两相比较，显然是利大于弊！
至于他背后隐藏的目的……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慢慢探究！
想通了关键，苏念卿眼底的震惊和迷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一样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锐利。
她微微昂起头，迎上他带着审视的目光，声音恢复了平稳，甚至比刚才更加清晰坚定：“好。”
她斩钉截铁地回应了他的提议，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公事公办，“既然是交易，那就按交易的规矩来。”
她伸出三根手指，条理分明地提出自己的条件：
“第一，彩礼，一分不要。那五百块和三转一响，就此作废。我苏念卿不卖自己。”
“第二，我想要的，很简单，就是安宁。”
“对外，我们可以维持夫妻名分，应付所有外界打探；但对内，我们必须约法三章，互不干涉对方的自由和私事。你做什么，我不管；我做什么，你也无权过问。”
“第三，” 她顿了顿，目光毫不退缩地直视着他深邃的眼眸，语气郑重，“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希望，在这场交易关系存续期间，我们之间，能够保持最基本的……彼此尊重。”
她将“彼此尊重”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如何？” 她反问，将问题抛回给他，姿态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