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避苏念卿如蛇蝎的婶子嫂子们，如今在路上遇见，又会挤出笑脸主动打招呼了；
记分员李红梅再也不敢克扣她的工分，分农具时，甚至会把那把最好用的镰刀悄悄留给她；
知青点的人看她眼神也复杂多了，带着点讨好和后悔。
就连苏大山、王翠花和苏耀祖，也厚着脸皮，再次找上了门。
王翠花手里还破天荒地提了小半篮子鸡蛋，站在院门口，陪着笑脸：“念卿啊，娘……娘来看看你。北辰……他没事了吧？我们都担心坏了。”
她刻意避开了之前断绝关系的话，仿佛那从未发生过。
苏大山搓着手，嘿嘿笑着：“就是，就是，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北辰这孩子，一看就是有出息的，经历这么大风浪都平平安安的，以后肯定有大造化！”
他目光闪烁，试图透过苏念卿看向屋里，想捕捉到一点关于省城关系的信息。
苏耀祖也凑上前，伸着脖子往屋里瞅：“妹夫呢？在家不？我们……我们就是来问问，省城那边……有啥好消息不？有没有啥……需要家里帮忙的地方？”
苏念卿看着他们这副前倨后恭的嘴脸，心里只觉得讽刺无比。
她挡在门口，没有让他们进去的意思，只冷淡地说：“他没事，劳你们挂心了。他累了，在休息，不方便见客。省城的事，我们不清楚。”
碰了个软钉子，苏家三人脸上讪讪的，又把鸡蛋篮子往前递了递，说了几句“都是一家人”、“常回来看看”之类不痛不痒的话，见苏念卿始终神色淡淡，只好悻悻地走了。
陆北辰回来后，确实像变了个人。
他依旧话少，但苏念卿能感觉到，他身上某种沉寂的东西仿佛被激活了。
他不再只是埋头干活，每天夜里，在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他都会拿出一些旧书和厚厚的信稿来看。
苏念卿有一次收拾桌子时，无意中瞥见那信稿上的内容，涉及一些复杂的公式和图表，落款处是某个她没听过的科技杂志编辑部名称，这进一步印证了她的猜测。
他看得非常专注，时而凝眉思索，时而奋笔疾书。
苏念卿给他端热水时，曾轻声问过一句：“这次去省城，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陆北辰从书页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说：“多学点东西，总没坏处。你也一样。”
这句话，让苏念卿更加确定了心中的判断。
看来风向，真的要变了。
她不再多问，只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目标。
她也要抓紧一切时间复习了，高考，必须考上！
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跟上他的脚步，与他并肩，去看那更加广阔的世界，而不是被这小小的村庄和眼前的琐碎所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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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吃晚饭时，桌上只有一碟没什么油水的炒野菜和几个掺了麸皮的窝窝头。
苏念卿没什么胃口，用筷子扒拉着碗里那点绿，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点疲惫和无奈：“明天开始，我被调到沤肥池那边干活了。”
沤肥是村里最脏最累的活之一，通常都是分配给男劳力或者表现不好的。
陆北辰夹菜的手顿了顿，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谁安排的？”
“还能有谁，记分员李红梅呗。”苏念卿撇撇嘴，“估计是看我不顺眼。”
她和陆北辰结婚，又独占了那么一大笔彩礼，村里眼红嚼舌根的人不少，李红梅就是其中一个。
李红梅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她仗着自己是记分员，没少在背后编排她，如今更是借着调派活计的机会想给她穿小鞋。
陆北辰沉默地吃完最后一口窝头，放下碗筷，看着她说：“累了就歇着，不用硬撑。工分不重要，家里……有我。”
苏念卿心里微微一暖，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怕她吃不了那份苦。
但那股前世带来的不服输的劲头也上来了，她扬起脸，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我知道。放心吧，脏活累活难不倒我。
不就是沤肥嘛，别人能干，我也能干！”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苏念卿就用旧布做了个简易口罩，又找了一副破旧但厚实的手套戴上，拿着铁锹去了村东头那一片气味“浓郁”的区域。
还没走近，那股混合着腐烂有机物和各种气味的恶臭就扑面而来，即使隔着口罩也直冲脑门。
几个同样被分配来的村民都苦着脸，捂着鼻子，远远地站在上风处，磨磨蹭蹭地不愿意靠近那冒着可疑气泡的墨绿色池子。
李红梅抱着记分本，趾高气扬地站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正好是上风处。
她看到苏念卿过来，故意扬高了声音：“苏念卿！你可算来了！赶紧的，今天把这几个池子的料都翻一遍！动作快点！这可是重要的农业生产环节，最能锻炼人思想意志了！你别想着偷奸耍滑，我可是要严格记工的！”
苏念卿没理会她那刺耳的阴阳怪气，只是默默走到池边。
恶臭更浓了，她胃里一阵翻涌，强忍了下去。
她握紧铁锹，开始一下下地将边缘半发酵的肥料往池中心翻。
铁锹陷入粘稠的物料中，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带出更浓烈的气味。
她一边忍着强烈的不适，一边仔细观察着这沤肥的过程。
她发现，这里的堆肥方式极其原始粗放。
就是简单地将收割后留下的长秸秆、猪圈牛栏里起出来的人畜粪便、河沟里挖的黑淤泥，胡乱地堆积在一起，依靠自然界的微生物和温度进行缓慢且效率低下的厌氧发酵。
秸秆太长，缠绕在一起，根本不透气；粪便和淤泥比例随意，导致发酵不均匀，有的地方已经发黑发臭，有的地方还是干秸秆。
这样沤出来的肥，肥效可想而知，而且这气味，简直是对周围环境和劳作者身心的双重折磨。
她想起了前世零星学过的一些农业知识，关于堆肥的关键在于碳氮比的合理调配，以及好氧发酵的条件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