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雪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闪而过的恍惚,立刻加重了筹码:
“北辰哥,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记挂着陆伯伯的事。现在外面的风向已经开始有松动的迹象了!只要我们这个能做出成绩,引起上面足够大的重视......”
她的语气变得急切而充满诱惑:“到时候,凭借这份功劳,再加上我父亲在省城的人脉关系,我们完全可以想办法,为陆伯伯的事情……争取一个重新审查,甚至平反的机会!”
“这才是你真正应该为之奋斗的目标啊!难道你不想替陆家,替陆伯伯洗刷冤屈吗?”
“回知青点吧,北辰哥!”
她几乎是恳求道,“那里才是能让你施展抱负、扭转命运的舞台!而不是被困在这个小院子里,被这些……这些琐碎磨平了棱角!”
陆北辰沉默了极短的刹那,那段尘封的家族伤痛被猛然触及,确实在他心底掀起了波澜。
父亲的期望,家族的蒙尘……这些是他内心深处无法愈合的伤疤。
然而,在这片刻的恍惚之后,他抬起眼:“我父亲的事,是我的家事,不劳你费心。”
“至于前途、抱负……”
他的视线转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语气异常平静:“我现在的前途,就是守好这个家,照顾好我媳妇。”
他再次看向林晓雪,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林晓雪,收起你这些自以为是的算计和许诺。我的路,我自己会走。不需要你,更不需要借助你父亲的什么关系。”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逼得林晓雪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离我远点,更别来打扰她。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说完,他不再看她煞白的脸,径直走到苏念卿门口,将背篓里的东西轻轻放下。
然后,他拿起靠在墙角的锄头,头也不回地朝田埂走去,将林晓雪彻底晾在了原地。
林晓雪看着他那决绝的背影,又羞又怒,她死死咬着嘴唇,最终狠狠地一跺脚,走了。
而门内的苏念卿,其实早已醒来,正靠在门后,将外面这番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用最直接的方式,扞卫了她的地位,也掐断了林晓雪所有的念想。
原来,他沉默的背后,藏着这样的惊涛骇浪。
他所有的努力和蛰伏,都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洗刷蒙在父辈身上的冤屈。
而在关系父亲清誉,关乎家族未来的巨大压力面前,他还是先选择了她。
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涌上鼻尖,眼眶瞬间就湿热了。
她下意识地抬手紧紧捂住了嘴,生怕泄露出一丝哽咽声。
内心那座自我保护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伴随着对他深藏痛苦的理解和这份选择的震撼,轰然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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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北辰发现,苏念卿自搬回来之后,在吃食上极其敷衍。
常常就是一个冷窝头就着凉水,或者胡乱煮一锅看不出原材料的糊糊,身体眼看着比之前更单薄了,下巴都尖了些。
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那股焦灼比他背上还未愈合的烧伤更灼人。
于是,这个常年与书本、图纸和精密器械打交道的男人,背上的绷带还没拆,就做出了一个决定——学做饭。
这对陆北辰而言,是一个全新的、比解一道复杂物理题更棘手的挑战。
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开始了他的“厨房攻坚”。
这对常年与书本和器械打交道的陆北辰来说,是个全新的、比解一道复杂物理题更棘手的挑战。
第一天,他天不亮就蹲在冰冷的灶台前,对着那口旧铁锅和简陋的灶具研究了半天。
他努力回想苏念卿做饭的步骤,凭着记忆和推断,开始生火,淘米,准备煮一锅最简单的玉米碴子粥。
然而,火候的掌控远比想象中难。
柴火添得不匀,锅底很快糊了一大片,粥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苦味。
他看着那锅失败的“黑炭粥”,眉头紧锁。
他没有立刻倒掉,而是拿碗盛了一点,吹凉,然后面无表情地送入口中。
那古怪的味道让他喉头一哽,但他强迫自己咽了下去,细细分析着失败的原因。
随后,他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铅笔头和一个小本子——那本子上曾记满了复杂的公式和数据,如今却郑重地添上一行:“粥:火要小,水需足,需持勺勤搅动,忌离人。”
第二天,他挑战更高难度的蒸窝头。
发酵粉的比例、碱水的用量,对他而言都是未知数。
结果可想而知,蒸出来的窝头又黄又硬,掰开一股酸涩味。
他拿起一个,用力咬了一口,在嘴里慢慢咀嚼,感受着那粗糙扎实、还带着怪味的口感。
然后,他再次翻开本子,认真记录:“窝头:发酵半时辰即可,碱水需酌量,宁少勿多。”
这些失败的“作品”,他从不拿到苏念卿面前,也不舍得浪费。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下地干活的村民们总能看见,陆北辰休息时,会独自坐在田埂角落,默默啃着那些明显焦黑或者颜色不对的干粮,就着凉水,一口一口,吃得极其认真。
有相熟的后生看不下去,递过来一个烤红薯:“北辰哥,别吃那个了,尝尝我这个!”
陆北辰只是摇摇头,声音平静无波:“不了,谢谢。我自己做的,能吃。”
光靠自己摸索太慢,他不想让她多等。
于是在一个午后,陆北辰提着一捆自己砍的上好柴火,敲开了孙奶奶家的门。
“孙奶奶,我想跟您学熬粥,就是……念卿以前常喝的那种,稠稠的,烂烂的。”
孙奶奶先是一愣,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和诚恳的神情,瞬间明白了,心里又是感慨又是心疼:“哎哟,你这孩子……快进来,奶奶教你!”
在那个下午,陆北辰像个认真的学生,站在锅灶边,牢牢记住孙奶奶的每一句叮嘱:“水开下米,小火慢熬,顺着一个方向搅,看到起胶了就成了……”
他甚至再次拿出他的小本子,想要记录。
孙奶奶看着有些好笑,夺过他的本子和笔:“傻孩子,这做饭啊,靠的是心,不是记性!火候到了,自然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