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山脉如同一条沉睡的远古巨龙,横卧在天地之间。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山间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和草木清香,但在这清新的气息之下,陈龙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底蕴。
那是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地脉深处、跨越了无尽岁月的……青铜气息。
并非“老痒”怀中那枚厍族摄魂铃的邪异阴冷,也非寻常古墓中青铜器件的腐朽死寂。这股气息更加浩大、更加古老,带着一种庄严、厚重,甚至隐隐有一丝……悲怆与苍凉。它如同沉睡巨龙的呼吸,缓慢而深沉,与陈龙体内御龙氏血脉中关于“守护”、“盟约”的部分产生了某种跨越时空的微弱共鸣。
这感觉一闪而逝,当他想要仔细捕捉时,却又如同指尖流沙,难以把握。但它确实存在,如同一个无声的宣告,提醒着陈龙,这片被原始森林覆盖的苍茫山脉,隐藏的秘密远不止“物化”和厍族那么简单。
“怎么了,陈龙?”吴邪注意到陈龙瞬间的凝神,低声问道。他此刻心情复杂,既为身处大自然感到一丝短暂的放松,又因身旁那个诡异的“老痒”而心头沉重。
陈龙收回望向群山深处的目光,摇了摇头,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感知。现在情况不明,那青铜气息是吉是凶犹未可知,贸然说出来只会增加吴邪的心理负担。“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秦岭山脉,气势果然不凡。”他含糊地应道。
张起灵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山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淡漠的眸子扫过层峦叠嶂,似乎也对这片土地产生了一丝极淡的、不同于往常的反应,但那反应太过细微,难以解读。
“老痒”则显得有些焦躁,它不停地搓着手,指向一条被杂草和灌木半掩着的、通往深山的小路:“是……是这边。我记得……沿着这条路往里走,还要翻过好几座山……”
它的“记忆”显然并不清晰,带着大量的模糊和不确定。陈龙没有完全相信它的指引,但他能感觉到,当“老痒”指向那个方向时,它怀中那枚摄魂铃的邪异气息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活跃,而远处那若有若无的青铜气息,也大致处于那个方位。
这绝非巧合。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个进山前最后的、规模极小的山村聚居点,只有寥寥十几户人家,大多是石头和木头垒成的老屋。时间已是下午,今天显然无法深入,必须在村里借宿一晚,顺便寻找一个熟悉山路的向导。
“我们需要找个向导。”陈龙对“老痒”说道,“你的记忆不一定准确,秦岭深处地形复杂,没有向导很容易迷路,甚至遇到危险。”
“老痒”似乎有些不情愿,它只想尽快到达目的地,但在陈龙强调“迷路会耽误更多时间”后,它也只能闷闷地同意了。
村子很小,几乎与世隔绝,突然看到四个带着大包小包装备的外来人(其中一个“老痒”气质还格外诡异),村民们都投来好奇而警惕的目光。他们穿着朴素的衣服,皮肤被山风和阳光刻上了深深的皱纹,眼神淳朴中带着一丝对外界的疏离。
吴邪尝试着用普通话向几个在村口闲聊的老人打听,是否有人愿意做向导,带他们进山几天,并愿意支付不错的报酬。
听到“进山”和“几天”,几个老人的脸色都微微变了,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忌惮和回避。
一个缺了颗门牙的老汉咂咂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说道:“后生娃,这山里头……不太平哩。最近还是莫要往里钻得好。”
“不太平?是有什么野兽吗?”吴邪追问。
另一个抽着旱烟袋的老者摇了摇头,吐出一口辛辣的烟雾,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恐惧:“比野兽……还邪乎哩。好些个老林子,人进去就出不来,连个声响都没有。前阵子,邻村几个不信邪的后生进去采药,到现在……都没见人影。”
“是啊,”缺牙老汉接口道,“晚上还能听到一些怪声音,不像狼,也不像风……唉,说不清,反正邪性得很!你们要是没啥要紧事,还是回去吧。”
村民们的反应让陈龙心中更加确定,这秦岭深处定然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发现当村民们提到山里的邪乎事时,眼神都不由自主地瞟向山脉的某个特定方向,而那方向,恰好与“老痒”所指以及他感知到青铜气息的方向大致吻合。
看来,这山里确实有“东西”,而且闹出的动静不小,连这些世代居住在山脚的村民都讳莫如深。
“老痒”听着村民的议论,显得更加焦躁不安,它忍不住插嘴道:“我们……我们一定要进去!有很重要的事!”
它的突然开口,以及那怪异僵硬的语调,让几个老人更加警惕地打量起它来,眼神中的排斥更加明显。
陈龙知道,从这些普通村民这里,恐怕很难问出更具体的信息,也很难找到愿意冒险带路的向导了。他谢过了几位老人,带着吴邪等人暂时离开了村口。
“现在怎么办?他们好像都不愿意带路。”吴邪有些发愁。
陈龙目光扫过寂静的村落,沉吟道:“普通村民胆小,不敢去是正常的。我们需要找一个胆子大、对山里情况更熟悉,而且可能……知道些内情的人。”
他的感知力悄然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涟漪掠过这个小小的山村。大部分房屋的气息都很普通,带着生活的烟火气。然而,当他感知到村落边缘,一栋看起来比其他房子更破旧、也更孤立的木屋时,他的眉头微微一动。
那木屋里,有一个气息……不同于其他村民的淳朴或恐惧,那气息中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一种仿佛见证了太多不可思议之事后的麻木,以及……一丝极力隐藏,却依旧被陈龙捕捉到的慌张。
“去那边看看。”陈龙指向那栋孤立的木屋。
四人走到木屋前。木屋的窗户很小,糊着发黄的旧报纸,门虚掩着,门口散落着一些劈好的柴火。陈龙能感觉到,屋里的那个人,在他们靠近时,呼吸明显急促了一下。
陈龙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一个有些沙哑、带着警惕的声音:“谁啊?”
“过路的,想打听点事,顺便找个向导。”陈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
又过了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一条缝。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皮肤黝黑、身材干瘦、眼神里带着血丝和浓浓疲惫的男人,从门缝里警惕地打量着他们。他的目光在四人身上快速扫过,当看到气质诡异的“老痒”时,他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
陈龙心中了然,这个人,肯定知道些什么。
“老乡,怎么称呼?”陈龙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姓李。”男人迟疑了一下,低声答道,眼神依旧游移不定。
“李大哥,”陈龙语气诚恳,“我们想进山办点事,需要个向导。听说山里最近不太平,您常年在这山里走动,不知道了不了解情况?能不能……给我们带个路?报酬好商量。”
听到“进山”和“不太平”,老李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他下意识地就想关门:“不去不去!那地方去不得!你们也赶紧回去吧!”
他的反应比村口那些老人还要激烈,那不仅仅是恐惧,更像是一种……深知内情后的绝望和避之不及。
陈龙伸手轻轻抵住门,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看着老李:“李大哥,你好像知道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是去送死的,但有些事情必须去弄清楚。能不能告诉我们,山里到底有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害怕?”
老李看着陈龙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个明显不正常的“老痒”,以及一直沉默却散发着无形压力的张起灵,他的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松开了抵着门的手,颓然道:“进……进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