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调一转，神色间多了几分严肃与不满，继续道：“至于言蔚呢，发过来的就只是一个简单的 Article 文件，格式都没有好好调整，图片清晰度也远远不够，这是打算等着我来给她改吗？这根本就是态度问题。” 梁松哲微微摇头，脸上的失望溢于言表。
“我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态，” 梁松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愠怒，“但不管怎样，这绝不是一个已经延毕的人该有的态度。” 他把话重重地撂下：“她如果自己都不急，我也不会跟着着急。毕竟，她最终拿不到学位证，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影响。”
事已至此，会议室里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所谓的投票，不过是梁松哲精心设计的一场戏码。他借汪晴的严谨与言蔚的散漫，在众人面前上演了一出杀鸡儆猴的戏码，目的无非是敲打所有人：态度决定一切，敷衍了事者终将付出代价。
众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他们都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言蔚，此刻或许正满怀期待地等待着结果，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为这堂教育课的牺牲品。她的延毕、她的散漫、她的态度问题，被梁松哲毫不留情地摊开在众人面前，成为一记响亮的警钟。
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此刻的她并不在现场，不用亲眼目睹这令人尴尬又无奈的一幕。
自从十一月以后，天色黑得越发早了。才刚过六点，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宿舍楼的灯光在夜色中零星闪烁。
实验室里只有周悫一个人，大家都去吃饭了。荧光灯的冷光洒在实验台上，烧杯和试管在架子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一排排沉默的旁观者。周悫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心思却早已飘远。
“方杰杰怎么还没回来？”他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方杰杰五点多就被梁松哲叫去了办公室，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也不见踪影。
门被推开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方杰杰低着头走进来，脚步有些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他的脸色苍白，眼神涣散，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你回来了？”周悫试探性地问道，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方杰杰没有回答，只是机械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把笔记本放下。
“先去吃饭吧。”周悫拍了拍他的肩膀。
黄焖鸡端上来时，蒸腾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弥漫。方杰杰盯着碗里的鸡肉，筷子在手中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却始终没有动一下。
“到底发生啥了？你这么丧，下午不还好好的嘛。”周悫看着他，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是不是梁老师骂你了？”
方杰杰扒了一口饭，米饭在嘴里嚼了半天却咽不下去。听周悫这样问，他心里突然一酸，眼眶一热，豆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滑落，滴在黄焖鸡的汤汁里，溅起小小的浪花。他赶紧低下头，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
周悫愣住了。方杰杰这个人，从来都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整天嘻嘻哈哈，仿佛天塌下来也能当被子盖。可今天，他竟然在自己面前掉眼泪，这让周悫一时手足无措。
“他说……他说我是这个实验室里和他说‘做不到’最多次的人。”方杰杰的声音哽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他放下筷子，扶住额头，肩膀微微颤抖。
原来，今天方杰杰去和梁松哲汇报工作，本想着能顺利过关，没想到梁松哲对他的实验设计和数据分析都提出了诸多质疑。
“你这个实验方案，明明可以优化，为什么总是说‘做不到’？还有这个数据分析，明明有更严谨的方法，你却总是推脱说‘实现不了’。”
“你总是说‘做不到’，‘实现不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别人能做到，而你不行？”
“科研是什么？科研就是不断突破不可能！你不能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梁松哲的声音在耳边不自觉地响起，字字沉雷在颅腔深处炸开，震得方杰杰记忆里的铜钟嗡嗡作响。
方杰杰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其实想说，他已经尽力了；他也想说，那些所谓的优化方案根本不符合实验条件；他想说，他并不是没有尝试，而是尝试了太多次，却依然看不到希望。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只记得走廊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耳边回荡着梁松哲那句冰冷的“做不到”。
周悫递给他一张纸巾，安慰道：“哎，被他骂不是很正常的嘛？他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对谁都这样。”
方杰杰紧握着纸巾，忽然有些恐惧：“他是不是该生气我之前说错话的事啊？”
周悫摆摆手：“这都过去多久了，你不提我也不记得了，他日理万机的，哪里会记起这些小事。说不定就是单纯觉得你这次工作没做好，才发发脾气。你别自己瞎琢磨，把自己吓着了。”
方杰杰苦笑：“我真的后悔了，早知道他当初让我转组，我就转了，省得现在……”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自言自语。
周悫叹了口气：“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咱们只能咬咬牙走下去。”
两个人都默默吃饭，一时饭毕，方杰杰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认真地说：“今天的事你别告诉别人啊。”
周悫道：“你放心，我怎么会告诉别人。”
方杰杰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谁让你嘴巴那么大，天天叽叽喳喳的。”
周悫道：“你这话说的，我本来还对你抱有一丝同情呢。”说完，他眼珠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以后还准备转博嘛？”
方杰杰几乎是脱口而出：“打死我也不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