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发给梁松哲的消息里,用的是 “我们”,说不定在今天与梁松哲的讨论中,他本就打算带上自己一同前往。就在她这般犹豫不定之时,实验室的座机铃声突兀响起。
李开俊听到铃声,大步上前,一把抓起听筒。 他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简单答应了几句,不过短短几秒,便挂断电话。紧接着,他迅速抄起桌上的笔记本,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一出去,郑念章就踱步至电话旁,轻声向一旁的方杰杰问道:“杰杰,刚是谁打来的电话呀? ” 方杰杰的工位紧挨着放置电话的桌子,平日里实验室的来电,大多由他接听。
方杰杰头也不抬地说:“是老板,我一听声音就知道。”
郑念章听他这样回答,整个人仿若失了神一般,呆呆地望着李开俊出去的方向,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原来和自己料想的一样,是梁松哲啊。这个时间点,向来是梁松哲刚到办公室的时候。他一到便即刻召唤李开俊,不用多想,肯定与昨晚李开俊发过去的实验结果有关。对了,聊天记录里他也的确说过“明天讨论一下”。
郑念章只觉自己的心好似被狠狠塞进了一个密封的罐头里,罐中满满当当都是刚切开的酸柠檬,汁水肆意翻涌,每一丝酸涩都无孔不入,将她的心层层包裹、肆意啃噬,疼得她咬牙切齿。她不禁回想起初入实验室,跟着李开俊学实验的那段时光。那时,有好几次讨论实验方案,李开俊总是极为主动,全程陪伴在侧。每当她向梁松哲汇报进展,话语稍有卡顿、略显拘束之时,李开俊总会适时地插几句话,提出独到的见解,帮她化解尴尬,顺利推进汇报流程。那些场景,曾让郑念章深感温暖,也愈发信赖李开俊。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呢? 说不定过一会儿,李开俊就会折返,满脸笑意地来找自己一同前往办公室。又或许,梁松哲会从办公室打来电话,直接让自己过去参与讨论。这般想着,郑念章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事情能如自己所愿,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缓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无限拉长。实在控制不住那如脱缰野马般的胡思乱想,郑念章轻叹一口气,起身走进准备间。她走到激光拉针仪旁,拿起一根石英毛细管,开始拉制微针。
漫长的四十三分钟后,实验室的门终于晃动了一下,李开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脚步轻快,径直走向正在门口实验台上搭建装置的丁晓苹,脸上带着熟悉的笑意,两人热络地寒暄起来。几句交谈过后,李开俊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全程没有朝郑念章投来哪怕一个眼神。
就在这一瞬间,郑念章心底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崩塌,如同一座被汹涌洪水冲击的堤坝,彻底土崩瓦解。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眶似乎都要被撑裂,仿佛要将眼前的现实看穿。可此刻,她的视野里已然模糊,周遭的一切都化为乌有,只剩下今天清晨映入眼帘的那个微信聊天框,如同幽灵般死死缠绕着她,挥之不去。
她看到李开俊发给梁松哲的那句话,“我们”? 郑念章在心底反复咀嚼着这个词。每一次回味,都让她的心愈发揪紧。
“我们” 是谁?是自己吗?不,绝对不是!在那条消息里,根本找不到自己名字的丝毫踪迹。
“我”,是李开俊,而自己,在这个所谓的 “我们” 里,充其量不过是占据了一个毫无意义的“们” 字,如同一个微不足道的附属品,被随意地裹挟其中。
想清楚这些,她的身体终于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先是指尖,而后迅速蔓延至手臂、双肩,乃至全身。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抽去了支撑的力量,变得摇摇欲坠,内心的愤怒、委屈、震惊与难以置信交织翻涌,如同一场肆虐的风暴。
实验间里,光线昏暗。透过玻璃格挡上挂着的百叶窗帘的缝隙,她能清楚地看到李开俊的面容。刹那间,她只觉眼前的这个人变得无比陌生,曾经熟悉的轮廓,此刻却仿佛被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让她看不真切。
她的双手在仪器上不停地忙碌着,就这样拉了两三百根微针,到了快十一点的时候,李开俊走进实验间,他径直走向公共服务器,开始查找数据。偶然间一抬眼,看到了坐在激光拉针仪旁的郑念章,他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笑容,若无其事地说道:“美女,在拉针啊。 ”
郑念章像是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似的,眼皮连一丝颤动都没有,手上的动作流畅且机械,没有丝毫停顿,只是紧紧盯着激光束精准地落在毛细管上,看着高温使石英软化、拉伸、最终成型。
李开俊以为郑念章没听到,微微皱了下眉,转身走到她跟前,再次开口:“你昨天那个实验结果,记得整理给梁老师看啊。 ”这一回,他的声音清晰且靠近,在这略显安静的隔间里格外明显。
郑念章终于停下手中的操作,动作迟缓得如同生锈的齿轮。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与李开俊交汇的瞬间,她的瞳孔猛地一缩,愤怒与失望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要将他的伪装与欺瞒灼烧殆尽。但这样的对视仅仅维持了一秒,长久以来,李开俊在她心中塑造的那个正义、可靠的形象根深蒂固,她还不习惯用这样充满恨意的目光去审视他。尚存的理智也拉扯着她,她用力咬了咬下唇,如同躲避死神一般,迅速移开了视线。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尽量控制着语气,使其听起来平静且冷淡,回应道:“最近我不想弄那些,过段时间再说吧。 ”
李开俊瞧着郑念章这副赌气的模样,心里已然有了几分猜测。犹豫片刻后,他轻咳一声,说了句 “你先忙吧。”便直起身子,转身缓缓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