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城的深夜,连风都带着几分凝滞的寒意。
城西那座废弃的棉纱仓库,早被蛛网与尘埃封死了门窗,只有几缕惨淡的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漏进黢黑的仓房里。
仓房中央,巴奎盘膝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案上。
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黑袍,袍子下摆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痕。
此人是蔡氏山庄花重金请来的邪修,最擅长豢养毒虫,一手控蜈术在南疆一带凶名赫赫。
此刻他双目微阖,双手结着一个古怪的法诀,拇指与中指相扣,其余三指弯曲如爪,指尖隐隐有黑气萦绕。
他晃着脑袋,念动咒语,那只赤血大蜈蚣转眼已经来到梁氏医馆门前。
它停在那扇百年老榆木大门旁,暗红色的触须在空中晃了晃,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很快,它便锁定了大门右侧的一处青石板——那里,正是七星守宅阵的阵眼薄弱处。
没有任何犹豫,赤血蜈猛地昂起头颅,血盆大口豁然张开。
两排锯齿状的獠牙森然毕露,涎水顺着獠牙滴落,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滋啦”的轻响,冒起一缕缕白烟。
“咔嚓——”
它狠狠一口咬在榆木大门上。
坚硬如铁的老榆木,在赤血蜈的利齿下,竟如朽木般不堪一击。
木屑飞溅,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一下,又一下,每一次啃咬,都带着千钧之力。
接连不断的“咔嚓”声,像是一把重锤,敲打着深夜的寂静。
医馆东厢房里,梁红正睡得沉。
床头的七星法剑,剑鞘上的北斗星纹,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冷光,与他体内流转的法力,隐隐相和。
可那股突如其来的腥风,却蛮横地撕破了他的梦境。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恶臭,混杂着腐肉的腥气、毒虫的涎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尸气。
这气味顺着门缝钻进来,直冲鼻端,带着一股蚀骨的阴冷。
梁红的睫毛猛地一颤,瞬间惊醒。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坐起身,指尖一探,精准地握住了床头七星法剑的剑柄。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混沌的脑子瞬间清明。
“不好!”
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脑海,“难道是蔡氏山庄的人来了?”
梁红提着七星法剑出了东厢房。
体内的法力也瞬间运转到极致,循着经脉游走,掌心微微发烫。
刚进入前屋,眼前的景象便让他瞳孔骤然一缩。
那扇百年榆木大门,竟被啃出了一个脸盆大小的窟窿!窟窿边缘的木屑飞溅得到处都是,木头的纹理被生生撕裂,露出参差不齐的茬口,茬口上沾着暗绿色的粘液,散着刺鼻的腥气。
而那窟窿里,赤红色的大蜈蚣已经钻进来半个身子!
水桶粗细的躯体,覆着油亮的赤甲,八对步足紧紧扒着门的内壁,每一次蠕动,都让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它的头颅微微昂着,血盆大口张开,一股紫红色的腥气正源源不断地喷吐出来,在空气中凝成一缕缕淡紫色的雾霭,朝着四周弥漫。
梁红的目光,瞬间落在了大门外的青石板上。
那里,正是爷爷留下的七星守宅阵。
此刻,阵纹上正泛着一层微弱的白光,那白光本该清亮如星辰,可现在,却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
尤其是靠近大门右侧的那一角阵纹,已经被啃得七零八落,阵纹断裂,白光几乎消散殆尽,露出了被利爪抓挠过的深褐色痕迹。
七星阵被破了一角!
梁红的心猛地一沉。
这七星守宅阵,是梁氏祖传的护宅法阵,寻常精怪邪祟,根本不敢靠近。
可这赤蜈,竟能硬生生啃破阵眼,显然是被人驯养的凶物,道行匪浅。
“孽畜!”
梁红低喝一声,声音清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手腕一翻,“锵”的一声清响,七星法剑举起。
体内法力汹涌而出,顺着手臂灌注剑身。
刹那间,剑身上的星纹骤然亮起,一道璀璨的金光,从剑尖喷涌而出!
“七星引光,斩妖缚邪!”
梁红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形不退反进,如一道离弦之箭,朝着赤血蜈的头颅疾冲而去。
手中的七星法剑,带着凛凛金光,裹挟着破风之势,狠狠劈向赤血蜈蚣的头顶!
这一剑,凝聚了他八成的法力……
“轰隆——”
金光劈在赤血蜈蚣的头顶硬甲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火星四溅,赤血蜈蚣的躯体猛地一震。
可下一秒,梁红的脸色便变了。
那足以劈开巨石的一剑,落在赤血蜈的硬甲上,竟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赤血蜈非但没有受伤,反而像是被激怒了。
它猛地昂首,血红色的复眼死死盯住梁红,喉咙里发出一阵狂暴的嘶吼。
紧接着,它张开血盆大口,一股浓郁的紫红色腥气,陡然朝着梁红喷来!
那腥气并非寻常的瘴气,而是凝聚成了实质!
无数道紫红色的气流,在空中交织缠绕,竟化作了一条条手腕粗细的紫链,带着破空之声,朝着梁红的周身缠来!
“不好!”梁红的心头剧震,“这家伙真抗揍!七星法剑劈在身上,竟跟没事一样!”
他万万没想到,这赤蜈的硬甲,竟坚硬到了如此地步。
眼看那紫链带着蚀骨的凶煞之气袭来,梁红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足尖猛地在地上一点,身形陡然侧翻,如同一只灵巧的飞燕,朝着旁边疾闪而去。
几乎是同时,那些紫链便狠狠砸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
“噗——”
一声闷响。
青砖砌成的墙壁,瞬间被紫链洞穿。
一个碗口大小的黑坑,出现在墙壁中央,坑壁焦黑,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腐臭,连周围的青砖,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腐朽酥脆。
梁红堪堪稳住身形,后背已是惊出一身冷汗。
低头看向手中的七星法剑,剑身上的金光微微黯淡。
再抬眼望向那赤血蜈蚣,它已经彻底钻进了屋里,庞大的躯体盘踞在地上,像是一座赤色的小山。
血红色的复眼,死死盯着梁红,充满了暴戾与嗜血的欲望。
而门外的夜色里,一道阴恻恻的笑声,正缓缓传来。
“梁医生,这赤血蜈蚣的滋味,可还受用?”
巴奎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大门的窟窿外。
他负手而立,脸上带着一抹得意的狞笑,目光落在梁红身上,如同在看一个即将到手的猎物。
梁红握紧了手中的七星法剑,指尖微微发白。
他知道,今夜的这场恶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