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鹿丸的身影已彻底消散于无形，仿佛他本身就是这片死寂战场的一个短暂幻觉。然而，他留下的“遗产”却沉重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尤其是马歇尔·d·蒂奇。
“呜……啊啊啊——我的……我的手……”巴杰斯的哀嚎不再是高亢的爆发，而是转化为一种断续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带着血沫的呜咽。失血过多让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庞大的身躯因为寒冷和剧痛而无法控制地颤抖。他试图用左手去够那截断臂，指尖在冰冷的、沾满泥土的皮肤上划过，却连握紧的力气都没有。那曾经粉碎过无数敌人骨头、为他赢得“冠军”之名的右拳，如今像一件被丢弃的垃圾，无声地躺在血泊中央，指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淡紫色。
范·奥卡挣扎着从地上撑起上半身，他的高帽早已不知飞到了何处，露出一头凌乱的头发。他看着自己那柄心爱的狙击枪，枪管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像拧毛巾一样扭曲成了怪诞的螺旋状。对于一个追求“命运概率”的狙击手而言，这不仅是武器的损毁，更是对其信念的嘲弄——在绝对的“理”面前，连子弹的轨迹都成了可以被随意修改的笑话。他抬起头，望向黑胡子的方向，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毒q的咳嗽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倚在那匹同样奄奄一息的病马身上，仿佛连“病”这个概念本身都被暂时剥夺，只剩下纯粹的生命力流逝带来的虚弱。他浑浊的眼睛望着巴杰斯的断臂，又看了看黑胡子那剧烈起伏的背影，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近乎叹息的喉音。
这一切，都像是一幅绝望的画卷，清晰地映在黑胡子因暴怒而几乎裂开的瞳孔中。
“呼……呼……”粗重的喘息从黑胡子缺齿的牙关中喷出，带着灼热的气息。他的大脑不再嗡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极致的愤怒，这愤怒是如此纯粹，甚至暂时压制了肉体上的不适。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鹿丸最后消失的那片空间，那里空无一物，只有光线在不自然地微微扭曲，仿佛空间本身尚未从刚才的“抹除”中恢复过来。
“寂静……绝对的寂静……”黑胡子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碾碎后吐出来。“贼哈哈哈……真是……可怕的能力啊。”他的笑声干涩而扭曲，没有丝毫笑意，只有沸腾的杀意。“但是……但是啊！！！你以为这就能让老子屈服吗？！以为这样就能否定老子得到的一切吗？！”
他的体内，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恐怖的力量正在失控地奔涌、碰撞。来自“黑暗果实”的、能够吞噬一切的无限引力，以及来自“震震果实”的、足以撕裂天空和大地的震动之力，此刻在他的身体里形成了毁灭性的漩涡。他的皮肤表面，不祥的黑色烟瘴开始不受控制地丝丝缕缕渗出，如同活物般缠绕着他的躯干和手臂。同时，他周围的空气开始发出低沉的、仿佛玻璃即将碎裂前的悲鸣，细密的白色裂痕在他双脚站立的地面上无声地蔓延开来。
“巴杰斯……”黑胡子没有回头，但他的声音却如同滚雷般在死寂中炸开，“你的手……不会白断！范·奥卡，毒q……你们看着！看着老子如何把这份‘寂静’，连同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一起撕成碎片！！”
话音未落，黑胡子猛地张开双臂，仰天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
“暗穴道——！！！”
不再是局限于地面的侵蚀，这一次，以他为中心，纯粹的、极致的黑暗如同爆炸般瞬间膨胀！这黑暗并非光线的缺失，而是一种具有实体的、粘稠的、能够吞噬物质、能量甚至声音的“无”之领域。地面在接触的瞬间便无声无息地消失，碎石、瓦砾、乃至巴杰斯断臂流淌出的鲜血，都被这急速扩张的黑暗尽数吞噬、分解。天空仿佛被泼上了浓墨，阳光被彻底隔绝，这片区域瞬间化为了一个不断扩大的、连声音都无法逃逸的黑暗球体。
这是黑胡子盛怒之下的全力施为，他要将整片区域，连同隐藏其中的鹿丸，一同拖入永劫的黑暗深渊！
然而，就在这吞噬一切的黑暗即将触及战场边缘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地穿透了黑暗死寂的震颤，响起了。
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作用于空间本身的“宣告”。
紧接着，以某个无法观测的点为中心，一道无形的、透明的“领域”展开了。它没有颜色，没有形态，却拥有着绝对的“边界”。扩张的黑暗在触及这道边界时，竟像是海浪撞击在不可摧毁的绝壁上，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黑暗在边界外翻滚、咆哮、吞噬着一切，却无法侵入那“领域”内部一丝一毫。领域之内，光线依旧（尽管来源已被黑暗隔绝，但它内部却奇异地保持着一种均匀的、无源的微光），空气凝滞，甚至连最基本的粒子震动都趋于停止。那里是比真空更加彻底的“无”——无光，无暗，无声，无震，是绝对的……寂静之域。
鹿丸的身影，在那领域的中心，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他依旧保持着收刀入鞘后的姿态，仿佛从未移动过。暗色的“秋水”静静地悬在他的腰侧，刀镡上的纹路幽光内敛。他平静地注视着领域外那如同怒海狂涛般的黑暗，以及黑暗中心，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没用的，马歇尔·d·蒂奇。”鹿丸开口，他的声音在这片绝对的寂静领域中，依然平淡得没有一丝涟漪，却奇异地直接传递到了黑暗之中，清晰地响在黑胡子的脑海深处。“你的黑暗能吞噬‘存在’，但你能吞噬‘虚无’本身吗？寂静，并非‘无物’，而是‘存在’的基底，是万物归墟的终点。你的喧嚣，你的力量，不过是建立在这片基底之上的、终将消散的波纹。”
“闭嘴！！！”黑胡子目眦欲裂，对方那平淡的语气比任何嘲讽都更让他疯狂。他感受到了，他的黑暗之力在触及那片领域时，并非被抵抗或抵消，而是……失去了目标。就像一拳打向空气，无处着力，那种感觉让他憋闷得几乎吐血。“老子管你是什么基底还是终点！在这个世界上，力量就是一切！能夺取一切的就是胜利者！暗水——！”
他猛地抬起被黑暗缠绕的右手，对准了寂静领域中的鹿丸。一股强大的、针对恶魔果实能力的定向引力爆发而出，试图将鹿丸从那个诡异的领域中强行拉扯出来，剥夺他的能力。
然而，那足以将白胡子震波都吸引偏移的引力，在接触到寂静领域的边界时，再次失效了。鹿丸的身影纹丝不动，连衣角都未曾拂动一下。仿佛那领域隔绝的，不仅仅是物质和能量，更是“因果”与“规则”本身。
“看来，你还不明白。”鹿丸微微偏头，眼神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怜悯？“你的‘夺取’，建立在‘存在’可被夺取的前提下。但当‘存在’本身被归于寂静，你的‘夺取’，又能以何为对象？”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审判，彻底点燃了黑胡子最后的理智。
“那就连同你的‘寂静’一起……彻底粉碎吧！！！”黑胡子放弃了所有技巧和算计，将双果实的力量催谷到极致！他双拳紧握，黑暗在左拳凝聚成吞噬一切的漩涡，震动白光在右拳闪耀，散发出毁灭性的波动！
“解放！！！暗帝——！！”
“震破——空裂！！！”
他怒吼着，将凝聚了黑暗与震动之力的双拳，狠狠砸向脚下那被黑暗覆盖的大地，以及……那片隔绝一切的寂静领域！
轰隆隆——！！！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吞噬。震震果实的恐怖力量彻底爆发，与黑暗的力量混合，形成了前所未有的灾难性景象。被黑暗覆盖的地面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巨大的裂缝深不见底，整个岛屿都在发出哀鸣。空间本身被撕裂，白色的裂痕如同蛛网般在黑暗的天幕上蔓延，仿佛天空即将坍塌。强大的冲击波混合着黑暗的侵蚀力，如同海啸般向四周席卷，所过之处，一切都被碾碎、吞噬、化为齑粉！
这毁灭性的力量，终于正面撞击在了那看似薄弱的寂静领域边界上。
“滋——咔……”
一种奇异的声音响起，像是无数玻璃和金属同时被碾碎，又像是空间本身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寂静领域的边界，第一次……泛起了涟漪。那透明的、无形的障壁上，出现了细密的、如同冰裂般的纹路！
有效！黑胡子眼中闪过一丝狂喜，更加疯狂地催动力量。“贼哈哈哈！！！看到了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能被摧毁的！给老子破——！！！”
更多的黑暗和震动之力如同洪水决堤，汹涌澎湃地冲击着那片领域。边界上的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碎。
领域之内，一直平静如水的鹿丸，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他能够感受到，外界的“喧嚣”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度，试图强行侵入这片“寂静”。黑胡子孤注一掷的攻击，其蕴含的能量层级，确实达到了一个能够暂时撼动“寂静之理”边缘的临界点。
但这，也在计算之内。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并非握向腰间的“秋水”，而是五指微张，掌心向下，仿佛虚按着某种无形的琴弦。
“世界的本质，是振动。声音是振动，物质是振动，能量亦是振动。”鹿丸轻声低语，仿佛在陈述一个古老的真理。“而寂静，即是……振动的平息。”
他的掌心，一股无形的波动开始扩散。这波动并非向外冲击，而是向内……“吸收”。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原本狂暴地冲击着领域边界的黑暗与震动之力，在接触到那些冰裂纹痕的瞬间，其内部最基础、最微观的“振动”，开始被强行“抚平”。震动的频率被无限拉长，直至归于静止；黑暗能量那活跃的、吞噬一切的属性，其内在的“活动”被强行遏制，变得惰性、沉寂。
表现在外界，就是那毁天灭地的冲击波，在触及裂纹的瞬间，其恐怖的威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抹去，能量结构自行瓦解，消散于无形。黑暗依旧在翻滚，却失去了吞噬的特性；震动依然在撕裂空间，但其传播的“波动”却被限制在极小的范围内，无法再形成有效的破坏。
这不是防御，也不是对抗。
这是……“归零”。
“什么？！”黑胡子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错愕与难以置信。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释放出的、足以轻易毁灭一座岛屿的力量，在接触到那片领域时，就像是投入了一个无底洞，不是被抵挡，也不是被抵消，而是……消失了！连同其存在的“意义”一起，被彻底“寂静化”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老子拥有的是毁灭世界的力量！！！是能够成为海贼王的力量！！！”黑胡子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他不顾一切地再次挥拳，黑暗与震动疯狂倾泻。
然而，结果依旧。
所有的攻击，所有的喧嚣，在触及那片逐渐修复裂痕、恢复绝对平静的领域时，都如同投向水面的石子，或许能激起一丝涟漪，但最终，石子沉底，水面终将重归平静。而那片寂静的水面，其深度，无人能测。
鹿丸的身影在领域中心，依旧淡然。他放下了虚按的右手，重新将手搭在了“秋水”的刀柄上。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领域外的黑胡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
“你的力量，确实强大，马歇尔·d·蒂奇。”鹿丸再次开口，声音如同从万古的冰原上吹来的风。“但强大的噪音，终究只是噪音。当喧嚣散尽，留下的，唯有永恒的寂静。”
他缓缓将“秋水”从鞘中抽出寸许。没有凛冽的剑气，没有逼人的寒光，只有一股更加深沉、更加绝对的“静”，随着那截暗色刀刃的显露，开始弥漫。
“现在，轮到我了。”
“此乃，万籁俱寂之理——‘寂灭斩’。”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快如闪电的速度。鹿丸只是看似随意地，朝着前方，朝着黑暗中心的黑胡子，挥出了一刀。
这一刀，轨迹清晰可见，缓慢得仿佛时间都被拉长。
但黑胡子的瞳孔却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在他的感知里，那不是一把刀，而是……整个“寂静”的世界，向他碾压而来！他所依赖的、感知世界的一切手段——视觉、听觉、见闻色霸气——都在这一刀面前迅速失效、湮灭！他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光暗，甚至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他仿佛被剥离了一切，抛入了一个绝对的、连“无”这个概念都不存在的……“寂灭”之中！
“不……不不不——！！！”黑胡子发出了绝望的嘶吼，他拼命催动黑暗想将自己吞噬，催动震动想要撕裂这无形的囚笼，但一切都是徒劳。黑暗在触及那无形的刀意时自行消散，震动在产生之前就被抚平。他引以为傲的、能够承受双果实力量的身体，在这“寂灭”的法则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和可笑。
刀意及体。
没有伤口，没有血迹。
黑胡子那庞大的、充满了力量和野心的身躯，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从边缘开始，一点点地、无声无息地消散、分解，化为最原始的、沉寂的基本粒子，最终彻底消失在原地。
连同他震天的野心、黑暗的谋略、以及那不甘的咆哮，一起归于……绝对的寂静。
“噗通。”
范·奥卡无力地跪倒在地，手中的断枪掉落。毒q闭上了眼睛，仿佛接受了最终的命运。巴杰斯的哀嚎也停止了，他茫然地看着黑胡子消失的地方，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空白。
黑暗缓缓褪去，震动彻底平息。阳光重新洒落在这片满目疮痍的战场上。
鹿丸的身影再次变得模糊，他收刀入鞘，转身，如同来时的悄无声息，一步踏出，便融入了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消失不见。
战场上，只留下了断臂的冠军、破碎的狙击手、濒死的病汉，以及一片仿佛连时间都为之凝固的、死一般的寂静。
喧嚣散尽，唯余寂寥。力量的终末，不过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