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个文明因为能看到太多可能性，结果什么决定都做不了？”
龙战盯着求助报告，感觉今天的宇宙心理健康案例有种奇妙的对称美——上次是“看不到别的路所以走极端”，这次是“看到的路太多所以不敢走”。
问心罕见地主动发言——语气有点尴尬：“呃……这个文明是我的……远房亲戚。可能性感知者文明。他们天生能看到决策的多个分支。”
平衡者调出数据：“但他们最近进化出了‘超频可能性感知’，现在做任何决定都能看到至少三百种可能结果。从‘早餐吃什么’到‘文明发展方向’，每个选项都附带庞大的可能性树状图。”
画面显示：可能性感知者正面临“中午吃什么”的困境。他面前的空气中有三百个全息投影窗口，每个窗口展示一种选择的可能性分支：
【选择A：面条】
· 分支1：好吃，心情好，下午工作效率提升5%
· 分支2：一般，无影响
· 分支3：遇到面条里有头发，投诉，获得赔偿，但浪费1小时
· 分支4：厨师今天心情好，多给一勺肉末
· ……
【选择b：米饭】
· 分支1：配菜太咸，下午多喝水，多上两次厕所
· 分支2：巧遇老朋友，聊了半小时，获得新工作机会
· ……
（还有选择c到Z，以及AA到ZZ）
瑟拉面无表情地说：“根据记录，他已经站在餐厅门口思考了四小时十七分钟。餐厅已经换了三批客人。”
龙战扶额：“所以他们向我们求助是因为……”
“因为他们需要决定‘是否要向我们求助’。”凯诺说，“这个决定已经讨论了六个月，目前列出了七千八百种可能性分支，尚未达成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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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话会紧急会议，可能性感知者代表带着……一千个自己的投影分身出现。
“欢迎来到无限可能性宇宙。”一千个声音同时说——然后互相看了一眼，开始争论：
“我们不该用这么花哨的出场方式，分支显示有23%的文明会觉得我们浮夸。”
“但还有17%的文明会觉得我们有创意！”
“还有11%的文明根本注意不到！”
“安静！”主代表——大概是最接近中间值的那一个——喊道，“抱歉。我们现在的集体决策机制是……展示所有可能性，然后……然后就卡住了。”
曦光的光波闪烁困惑：“你们不能少数服从多数吗？”
“但少数可能性也可能是正确的！”代表激动地说，“历史上37%的重大突破都来自最初只有1%支持率的可能性分支！”
晶核的晶体表面出现分叉纹路：“你们需要……修剪可能性树。不是所有分支都同等重要。”
“但怎么判断哪个重要？”代表摊手，“今天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分支，可能是百年后重大事件的蝴蝶效应起点。我们计算出，如果三万年前某个祖先在岔路口向左转而不是向右，整个文明历史都会不同。所以现在每个‘向左转还是向右转’的决定都变得……无比沉重。”
苏映雪轻声问：“那如果……接受不管怎么选都会错过一些可能性呢？”
一千个代表同时捂住心脏——动作整齐得吓人。
“错过可能性……太痛苦了。”主代表声音颤抖，“就像眼睁睁看着无数个可能的自己……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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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地考察。
可能性感知者的城市像一个巨大的决策支持中心。每个公共决策点都有全息屏幕，展示着“选择结果模拟器”。
公园长椅旁，屏幕显示：
【坐下休息10分钟】
· 分支1：放松，寿命延长0.0001%
· 分支2：错过路过的新朋友
· 分支3：被鸟屎击中，心情变差
· 分支4：发现长椅下有前人遗失的珍贵物品
· ……
“所以你们就……站着？”龙战问一个正在长椅前已经站了半小时的市民。
“我在计算最优解。”市民盯着屏幕，“目前‘坐下’的期望效用值是7.3，‘继续走’是7.5。但‘继续走’的方差更大，风险更高……啊，又有新分支出现了！刚才没考虑到‘如果坐下时恰好地震’的可能性……”
平衡者感知着整个文明的情绪场：“这里弥漫着‘决策焦虑’和‘Fomo（害怕错过）’的混合体。每个决定都像是永恒的赌注。”
医院里，治疗“可能性过载”的患者。
症状包括：无法进行任何需要即时反应的活动（比如接球——看到太多可能轨迹反而接不到），睡眠时大脑持续运行可能性模拟，甚至——有个病人因为无法决定“先迈左脚还是右脚”而卡在门口三天，最后脱水送医。
“最棘手的病例在深度治疗室。”医生叹气，“他试图模拟‘如果三万年前我们的祖先没有发明语言’的所有可能性分支……现在他的大脑里有七百个并行时间线在同时运行，分不清哪个是现实。”
治疗室里，病人喃喃自语：“在这个分支里我们成了艺术家文明……在那个分支里我们毁灭于资源战争……在第三个分支里我们根本不存在……”
问心轻声说：“这是我的能力失控版。看到可能性是为了做出更好选择，不是被可能性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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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方案研讨会。
老王举手：“地球也有选择困难症患者。我表弟选电影能选两小时，最后啥也没看。”
“怎么治的？”可能性感知者代表急切地问——一千个投影同时前倾，场面壮观。
“给他骰子。”老王说，“或者……规定‘选错就选错，大不了不好看就睡’。”
网络意识整合：“可能性感知者需要学习‘满意解思维’。不是寻找完美的最优解，而是寻找‘足够好且可执行’的解。”
平衡者补充：“还需要治疗‘平行自我愧疚’——他们总想着‘如果选了另一条路，那个我会不会更幸福’。”
第一课：有限可能性练习。
场景：选择一杯饮料。
通常流程：调出数据库中所有饮料选项（当前文明已知的八千七百种），每种模拟口感、营养成分、对后续决策的影响……
新规则：只允许看三种选项，三十秒内决定。
学员A面对只有“水、果汁、茶”的选择面板，手足无措：“其他的呢？咖啡呢？奶昔呢？酒精饮料呢？万一我需要咖啡因提神呢？万一酒精能激发创意呢？”
教练——一只狗，走到水碗前，毫不犹豫地喝水，然后满足地摇尾巴。
“狗……不需要可能性分析。”教练员说，“它渴了，就喝。就这么简单。”
学员b尝试模仿。他看着三种选项，闭上眼睛，随机指了一个。
“茶。”他说。
喝下去。
“然后呢？”教练员问，“世界崩塌了吗？”
学员b愣住：“……没有。就是茶。有点烫，但还行。”
“恭喜。”教练员说，“你完成了一次‘非最优但足够好’的决策。生存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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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课：接纳错过。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心理师说，“这里有十个礼物盒，每个里面有不同的东西。但你们只能选一个。选完后，其他九个会被销毁——你们永远不会知道里面是什么。”
学员们脸色发白。
“这不公平！我们至少应该知道错过了什么！”学员c抗议。
“生活就是这样。”心理师平静地说，“你选择读这本书，就错过了同时读其他书。你选择这个人做伴侣，就错过了和无数其他人在一起的可能性。关键是……你能享受你选择的这一个吗？”
学员们艰难选择。
打开盒子后，有人得到精美工艺品，开心；有人得到普通石头，失望。
学员d得到了一粒种子。
“种子？”她困惑，“这算什么礼物？”
“种下去看看。”心理师说。
一个月后，种子长成了一株会发光的植物——这是宇宙中罕见的品种。
“如果当时我选了其他盒子……”学员d看着发光植物，“我就不会有这个了。那些没选的盒子里可能有更棒的东西，但……这个已经够棒了。”
她微笑：“而且照顾它生长的过程……比直接得到成品更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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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治疗中发现了深层问题：可能性感知者的文明以“预测准确性”为荣。
他们的历史书上记载的不是帝王将相，而是“伟大决策者”——那些在关键节点做出最优化选择的人。
“如果我们接受‘满意解’而不是‘最优解’……会不会让文明退化？”年轻代表担忧地问。
网络意识展示数据：“根据对三百个文明的分析，过度追求最优解的文明往往在危机中反应迟缓——因为需要太长时间分析。而能快速做出‘足够好’决策的文明，生存率更高。”
问心展示对比：“可能性感知者过去五十年的重大决策平均耗时：三年七个月。同期，采用满意解思维的文明：平均两个月。而决策质量评估……没有显着差异。”
“但万一选错了呢？”年轻人说，“我们有个古老传说：因为一个错误决定，我们差点灭绝。所以现在每个决定都要慎之又慎……”
平衡者引导：“那你们知道茶话会是怎么做决定的吗？”
“经过精密计算……”
“不。”龙战笑了，“很多时候是‘感觉对了就做’。比如帮助你们——我们没有计算七千八百种可能性，我们觉得应该帮，就来了。”
所有代表瞪大眼睛。
“这……太不理性了！”
“但有效。”苏映雪说，“如果等我们计算完所有可能性，你们可能已经决策瘫痪而灭亡了。有时候，‘做’比‘做对’更重要。”
可能性感知者开始改革。
新设立的决策原则：“80-20法则”——只要能达到80%最优解的效果，就可以执行。不追求最后20%的完美。
“10分钟法则”——非重大决策，最多思考10分钟，然后必须行动。
最受欢迎的新职位：“快速决策教练”——专门在人们卡住时，走过去说“我数到三，你必须选一个。3、2、1——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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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解决后，可能性感知者送给茶话会一份礼物：决策硬币。
一面刻着“做”，一面刻着“不做”。
说明书：“当可能性太多时，抛硬币。不是让硬币决定，而是在硬币抛起的那一刻，你会知道自己心里希望哪面朝上。”
他们甚至修改了教育体系——新增课程“如何优雅地犯错”和“在不确定性中跳舞”。
现在可能性感知者的问候语变了。
以前：“你分析了多少种可能性？”
现在：“你今天……做出了什么决定吗？不管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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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回家，龙战和苏映雪面临选择：看哪部电影。
片单有三十多部。
按照习惯，他们会查评分、看影评、比较类型……
“今天试试新方法。”龙战说，“我闭上眼睛，你随机选一部。”
苏映雪随机点了一部——一部评分平庸、他们平时绝不会选的冷门片。
看了一半，发现……还挺有趣。虽然不完美，但有种粗糙的真诚。
“原来选‘错’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苏映雪靠在龙战肩上，“至少我们现在在笑。”
龙战点头：“完美选择可能不存在。但一起看一部不完美的电影，一起吐槽或一起感动……这个体验是完美的。”
茶话会网络日志更新：
【可能性感知者危机解决。新共识：可能性是地图，不是领土；决策是航行，不是抵达。新增‘行动力小组’，首项实验：在十个文明中推广‘先做再优化’文化（注：实验本身也是先做了再说的）】
网络意识添加表情：
那是骰子、走路的人和星星。
窗外，可能性感知者母星上，第一个“不完美决策节”正在举行。人们故意做出非最优选择，然后分享结果——往往发现，那些“错误”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惊喜。
据说，那位卡在门口的病人已经康复。
他现在的感悟是：“左脚右脚其实都能走，重要的是……走起来。即使走进死胡同，也能看到死胡同里独特的风景。”
至于那只狗？
它被聘为决策顾问，工作是在重要会议卡住时，突然叼走某个提案文件。
然后大家必须在一分钟内决定：追文件，还是继续讨论。
效果显着——毕竟，当文件快被狗啃烂时，“完美决策”突然就没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