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那场敲山震虎的觐见,让琉璃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皇帝的警告言犹在耳,字字如刀。她深知,自己所有的谋划和动作,恐怕早已在皇帝的注视之下。那种被彻底看穿、生死悬于他人一念的感觉,比任何明枪暗箭都更令人恐惧。
回到芳菲苑,琉璃将自己关在房内,整整三日未曾出门。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份惊惧,更需要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和接下来的路。
皇帝没有立刻处置她,甚至没有点破“凤还巢”计划的核心,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信号。是投鼠忌器?是觉得她尚有利用价值?还是……他本身也对甄嬛“可能”怀有龙裔一事,抱有某种难以言说的期待?
琉璃不敢妄下定论。但她清楚一点:从此刻起,她不能再主动“做”任何事。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被视为对皇权的挑战和试探,招致灭顶之灾。她必须蛰伏,必须等待。等待皇帝下一步的举动,等待那最终的决定由紫禁城最高处的那个人亲自做出。
于是,琉璃的生活陡然“平静”下来。
她将全部精力放回了核查处和芳菲苑的日常事务上,表现得异常安分守己。对于甘露寺的一切用度供给,她严格按照规章办理,账目清晰,流程透明,绝不多一分,也绝不少一厘,甚至比以往更加刻板,杜绝任何可能授人以柄的细节。她不再通过任何渠道打探甘露寺的消息,仿佛那个地方与她再无瓜葛。
对于内务府明里暗里的刁难,她选择隐忍。审批被卡,她便按程序一遍遍重新提交;采购受阻,她便寻找合规的替代方案,哪怕成本稍高。她不再与卫太医有任何接触,即便在太医院偶遇,也仅是依礼点头,绝不多言。
她甚至主动向苏培盛请辞了部分核查处“敏感”事务的管理权,只保留最基础的核算工作,姿态放得极低。苏培盛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未置可否,但眼神中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意。
这种近乎“自废武功”的蛰伏,效果是显着的。来自华妃和内务府的直接压力似乎减轻了,那些窥探的目光也渐渐少了。紫禁城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琉璃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比以往更加汹涌的暗流。
皇帝在短暂的沉寂后,开始有了一些不寻常的举动。他并未大张旗鼓地关照甘露寺,却以“体恤修行清苦”为由,数次下旨,赏赐甘露寺佛像金身、经卷古籍,并特意叮嘱“一应用度,务使周全”。这些赏赐,皆通过内务府正常渠道下发,看似公允,但其中透出的意味,却让敏感的人嗅到了不同。
更让琉璃心头巨震的是,皇帝竟开始频繁召见果郡王允礼入宫,或品画,或论诗,态度亲切,与以往并无二致,甚至更显器重。这看似兄友弟恭的场景,在知情的琉璃眼中,却充满了难以言说的诡异和紧张。皇帝是否在试探?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与此同时,后宫格局也在悄然变化。华妃因着兄长官职和往日恩宠,依旧风光,但皇帝留宿翊坤宫的次数明显减少。皇后依旧深居简出,吃斋念佛,但景仁宫对六宫事务的掌控,似乎更加细致入微。而新晋的富察贵人、安常在等人,则更加小心地经营着自己的方寸之地。
所有人都在观望,都在等待。等待皇帝对甘露寺那位的最终态度。那将决定很多人的命运。
在这片诡异的平静中,琉璃度日如年。她像一只警惕的刺猬,收缩起所有的锋芒,将感知放大到极致,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她不再主动谋划,而是将全部心思用于分析皇帝的每一个举动,解读每一道旨意背后的深意。
她反复推敲皇帝擢升卫临的用意——是控制,也是将计就计,为可能到来的“喜讯”预备一个“可靠”的太医?他频繁赏赐甘露寺,是真心怜惜,还是为某种“回归”造势?他亲近果郡王,是兄友弟恭,还是……一种更深的警告和掌控?
每一个问题都没有答案,每一个猜测都让她不寒而栗。
这静水深流的日子,比明刀明枪的争斗更磨人心志。琉璃常常在深夜惊醒,冷汗涔涔。她不知道自己的蛰伏是对是错,不知道那最终的结果何时会来,更不知道那结果对她而言,是生门,还是死路。
她只能等。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像一株暗夜中的植物,拼命汲取着任何一点可能的光线和养分,积蓄着力量,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刻,或是……彻底枯萎于黑暗。
而远在甘露寺的甄嬛,在这片暗潮汹涌中,又是如何度日?她腹中的孩子,这场惊天赌局最终的筹码,又将把所有人的命运,引向何方?
风暴前的宁静,最是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