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崖子的本意是想解释一下,李秋水这姥姥当得名正言顺,跟大师姐您那个童姥的尊号不是一回事,别为个称呼置气。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和事佬刚开口,就再次精准地撞在了天山童姥的枪口上!
天山童姥那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立刻横了过来,视线如同冰冷的刀子,上下剐了无崖子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极致讥诮的弧度,那苍老的嗓音如同连珠炮般轰然炸响:
“哟呵!无崖子师弟,你倒是会替你相好的说话啊!她是姥姥,那你是什么?姥爷吗?!”
“啧啧啧,可不是嘛!你还真是亲姥爷,一个是姥姥,一个是姥爷,你们俩啊,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绝配!顶配!”
天山童姥越说越气,开口已经堪比淬了毒。
“一个蠢,一个坏!蠢的那个,被个逆徒和贱人耍得团团转,瘫在暗无天日的山洞里几十年,跟个活死人没两样,就剩下一口气能喘!”
“坏的那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为了荣华富贵爬上西夏王的床,转头又跟师侄勾勾搭搭,面首养了一堆,简直污了逍遥派的门楣!”
“一个贱,一个更贱!贱得理直气壮,贱得清新脱俗!凑在一起,可不就是天生一对?姥姥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你们俩更般配的货色!”
“怎么?现在知道跳出来护着了?早几十年干嘛去了?哦,对了,早几十年你是个瘫子废人,她是个忙着伺候国王和面首的太妃,想来也是没空理会你这旧相好!”
这一连串的毒舌,如同狂风暴雨,又急又狠,字字诛心,句句揭短,还偏偏基本都踩在了事实的点上!
不仅把李秋水和无崖子一起骂了进去,连带着丁春秋、西夏王、甚至无崖子瘫了几十年的旧账都翻了出来,可谓是无差别覆盖攻击,杀伤力巨大,侮辱性极强!
噗!
一直努力维持着掌门威仪、在旁边作壁上观的萧峰,听到童姥这番酣畅淋漓、辛辣刻薄到极致的点评,饶是他心志坚毅,此刻也实在有些绷不住了,嘴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差点当场笑出声来!
他连忙抬手握拳,抵在唇边,假装咳嗽了几声,以掩饰那几乎要溢出的笑意,心中却是狂笑不止:我的老天爷!这嘴……简直是淬了剧毒的倚天剑啊!句句见血,刀刀暴击!
无崖子也是啊,明明知道天山童姥什么脾气,还非得在这个时候开口捋虎须,这不是自己送上门找怼吗?哈哈哈,今天这戏,真是越来越精彩了!比看什么武林对决都有意思!
无崖子被大师姐这一顿夹枪带棒、含沙射影的怒骂,骂得是面红耳赤,额角青筋都隐隐跳动,血压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辩解,想说些什么反驳一番……
可是,话到嘴边,看着大师姐那双冰冷中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感受着那股从小到大就笼罩在他头顶的、属于大师姐的绝对权威与血脉压制般的威慑力……
无崖子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习惯性的畏惧涌上心头。
从小到大,他就被这位天赋异禀、性格强势的大师姐管束着、压制着。
即便后来他武功大成,成了逍遥派掌门,在内心深处,对天山童姥始终存着一份难以言喻的敬畏。
更别提后来他因李秋水之事与童姥彻底闹翻,间接导致童姥遭劫难以长大,自己也被丁春秋所害,瘫痪数十年,心中对童姥更是有着一份复杂的愧疚。
此刻,面对大师姐这劈头盖脸、毫不留情的痛骂,他知道,任何辩解在盛怒的童姥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甚至可能引来更勐烈的嘲讽。
他更听得出,童姥这番话虽然难听,但其中固然有积年的怨气,却也并非真的要将他们置于死地,更多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和看到你们就来气的情绪宣泄。
最终,无崖子所有想说的话,都化作了一声悠长而无奈、饱含着复杂情绪的叹息。
他垂下眼帘,微微摇头,选择了最明智,或者说最怂的处理方式,往好听了说就是沉默是金。
心中却暗道:大师姐啊大师姐,这么多年了,你这脾气,你这张嘴……当真是半点没变。
我知道你心中仍有气,怪我当年……唉,罢了罢了,让你骂几句出出气也好。
天山童姥那番辛辣无比、将无崖子和李秋水打包鞭尸的毒舌嘲讽,声音并未刻意压低,清晰地传入了李秋水的耳中。
然而,这位西夏太妃只是眼波微微流转,嘴角那抹娇媚的笑意丝毫未减,甚至连睫毛都未曾多颤动一下,仿佛那些刻薄刺耳的话语只是远处飘来的一阵无关紧要的山风。
几十年来,她和天山童姥之间这种针尖对麦芒、见面必互怼的相处模式早已成了习惯,甚至成了某种扭曲的乐趣。
童姥的毒舌,她听得多了,免疫了。
此刻,她全副心思都放在了眼前这个与自己容貌酷似、刚刚相认的外孙女王语嫣身上。
按照李秋水原本的设想,这初次相认的场面,即便不感人肺腑、抱头痛哭,至少也该是温情脉脉、有说不完的话。
她甚至准备好了以长辈的姿态,好好关心一下这个外孙女这些年过得如何,母亲李青萝待她怎样,再传授些人生经验。
然而,现实与她想象的略有出入。
王语嫣确实依礼行事了。
在李秋水飘然近前、含笑开口之后,这位清丽绝伦的少女,微微垂下眼帘,对着李秋水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福,樱唇轻启,唤了一声:“语嫣见过外婆。”
声音清脆,礼节周全,无可挑剔。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行完礼,便静静地站在原地,眼帘微垂,目光却并未与李秋水多做交流,反而似有似无地,总是飘向身侧那个锦衣玉带、面容俊雅的青年男子。
那眼神并非刻意躲闪的羞涩,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仿佛磁石被铁吸引般的专注与依赖。
李秋水说话时,她听着,但反应平淡,好像完全都没往心里去。
李秋水打量她时,她承受着,却无多少互动欲望。整个人的重心和注意力,明显完全倾斜在了那位年轻俊秀的男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