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性的能量风暴渐渐平息,只余下神庙内弥漫的烟尘与死寂。绿色的邪阵光芒彻底湮灭,唯有穹顶裂隙投下的几缕惨淡天光,照亮着满地狼藉与倾颓。
陈栓子等人挣脱了束缚,踉跄着围到婉清身边,看着她瘫坐在冰冷石地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祭坛方向,泪水无声滑落,手中紧握着那枚已无半点光华、如同凡铁的死寂玉簪。无人敢出声惊扰这片令人心碎的沉寂。
希望燃至最炽,而后在眼前轰然崩塌,碎得如此彻底,连一丝余烬都未曾留下。灵光自毁,与肉身中最后的意志烙印同归于尽,只为阻却那至亲的毒手。这代价,太过惨烈。
婉清只觉得心脏被掏空,只剩下一个呼呼灌着冷风的空洞。她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只有灵魂被撕裂后无尽的虚无与冰冷。逸尘……这一次,是真的……再也感受不到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陈栓子终于忍不住,沙哑着开口,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悲悯:“林姑娘……节哀……此地不宜久留,我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婉清突然动了。
她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极其缓慢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脚步虚浮,身形摇晃,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她没有看向任何人,那双失去焦点的眸子,依旧固执地、死死地锁定在祭坛上那具透明棺椁上。
她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刀尖上,艰难地挪向祭坛。
“林姑娘!”阿勇想要上前搀扶,却被陈栓子一把拉住,摇了摇头。此刻的婉清,周身弥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哀恸与偏执,任何打扰都可能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婉清终于走到了祭坛边。隔着那层冰冷剔透的材质,沈逸尘的容颜清晰依旧,安详得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眉宇间曾有的星火与锋芒尽数敛去,只剩下玉石般的平静。可婉清知道,那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灵光湮灭,意志消散,这不过是一具精美绝伦、却毫无生气的皮囊。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贴上冰冷的棺椁表面。触手寒意彻骨,直透心扉。
就在她的指尖与棺椁接触的刹那——
怀中的地钥,毫无征兆地,猛地传来一阵剧烈却并非警示的震颤!一股温润厚重、带着磅礴生机的大地之力,不受控制地自主涌出,并非攻向何处,而是如同涓涓细流,透过棺椁,温柔地、源源不断地灌注向其中沈逸尘的肉身!
与此同时,她体内那沉寂的星种,似乎也被地钥的异动引燃,散发出微弱却纯净的星辉,一同汇入那灌注的洪流!
婉清猛地一怔,死寂的心湖骤然被投入巨石!
这是……?
她难以置信地“内视”着地钥与星种的反应。它们并非在哀悼,而是在……滋养?在呼唤?可逸尘的灵明明已经……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棺椁内的躯体。
在地钥那蕴含着无尽生机的大地之力与星种纯净星辉的持续灌注下,那具原本苍白冰冷的肉身,脸颊上,竟极其微弱地、浮现出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血色?
不是幻觉!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具看似死寂的躯体内,最深层的、属于生命本源的某种东西,如同沉睡的种子被春雨唤醒,极其缓慢地、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咚……
那搏动轻微得如同蜻蜓点水,却真实不虚!仿佛一颗枯死的心脏,被注入了起死回生的甘霖,重新开始了挣扎!
灵光虽灭,但肉身……未彻底死去?!而且,正在被地钥和星种的力量,强行维系住一线微乎其微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生机?!
是因为沈逸风需要这具“肉身”作为媒介来炼化星辉引,所以用了某种秘法维持其不腐不坏?还是逸尘自身留下了什么后手?亦或是……地钥这“承载与封印”的力量,本身就有维系生机不灭的奇效?
无数疑问瞬间充斥婉清的脑海,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希望并未完全断绝!这具躯体,还“活”着!哪怕只是最原始、最微弱的一线生机!
泪水再次涌出,却是劫后余生、混杂着巨大震惊与不敢置信的热泪。
她必须带走他!必须保住这最后的希望火种!
“栓子哥!阿勇!帮我!打开它!”婉清猛地回头,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眼中却燃起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陈栓子等人虽不明所以,但见婉清神色剧变,心知必有转机,毫不迟疑,立刻上前。几人合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那沉重异常的透明棺盖移开了一道缝隙。
棺盖开启的瞬间,一股混合着古老香料与淡淡木樨清气的味道逸散出来,并无腐朽气息。婉清小心翼翼地将手探入棺内,轻轻触碰沈逸尘的手腕。
肌肤冰凉,却不再是没有生命的僵硬,反而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沉睡中的弹性。那若有若无的生命搏动,通过指尖传来,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真实地敲击着她的灵魂。
她不再犹豫,立刻引导着地钥与星种的力量,更加稳定、持续地温养着这具躯体,护住那一点脆弱的生机。
“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婉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沈逸风可能还会回来。我们必须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陈栓子重重点头:“明白!我这就发信号,让外面的人接应!”
就在他们准备将沈逸尘的躯体小心移出棺椁时,神庙深处那沈逸风消失的黑暗通道中,突然传来了一阵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不是沈逸风去而复返!这脚步声更加古老,更加……滞涩!
众人瞬间紧张起来,握紧武器,将婉清和棺椁护在身后。
一个佝偻的、仿佛与周围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拄着一根扭曲的木质手杖,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早已褪色破烂的古老服饰、脸上布满如同树皮般褶皱的老者。他的眼睛浑浊不堪,几乎看不到瞳孔,却仿佛能洞穿人心。他身上的气息极其古怪,既带着与这片废墟同源的古老苍凉,又隐隐有一丝……与星辉引、地钥微弱的共鸣?
老者没有看陈栓子等人,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直接越过了他们,落在了正被地钥星辉之力温养的沈逸尘躯体上,停留了许久许久。
然后,他发出了一声极其沙哑、仿佛几百年未曾开口的叹息。
“果然……还是……等到了……”他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晦涩难懂,却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感慨。
婉清心中警铃大作,紧握着玉簪,警惕地盯着老者:“你是谁?”
老者缓缓抬起浑浊的双眼,看向婉清,目光在她发间的玉簪和怀中的地钥上扫过,最终,定格在她脸上。
“守墓人……”他吐出三个字,顿了顿,又补充道,“沈家……叛徒的……守墓人。”
沈家叛徒?是指沈逸风那一支?婉清心中震动。
“你……想做什么?”她沉声问。
守墓人摇了摇头,枯瘦的手指指向沈逸尘的躯体:“带他……走。此地……墟能已动,不久……将彻底崩塌。他……不该葬于此。”
他又看向婉清,那双浑浊的眼睛似乎看透了她所有的悲伤与坚持:“汝……身负星种地钥,是他的……缘法。救他……需集齐三钥,归藏……之地,方有……一线生机。”
归藏之地!三钥齐聚!
“天钥在何处?归藏之地又在何方?”婉清急切追问。
守墓人却缓缓摇头,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要重新融入阴影:“天钥……自有其踪……归藏……飘忽不定……需……三星连珠……星辉引路……”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身影也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只留下最后一句缥缈的告诫:
“小心……沈逸风……他背后……还有……”
话音未落,人影已杳。
神庙再次恢复死寂,只有那守墓人离去时通道中传来的、更加剧烈的结构崩裂声,提醒着他们时间的紧迫。
婉清不再犹豫,与陈栓子等人小心翼翼地将沈逸尘的躯体移出棺椁,用早已准备好的油布和软毯仔细包裹、固定。
“走!”
一行人带着这具维系着最后希望的躯体,迅速沿着来路撤离。
在他们身后,古老的石殿在连绵的巨响中开始大面积坍塌,尘土冲天而起,仿佛要将所有的秘密与悲伤,都彻底埋葬在这婆罗洲的雨林深处。
而希望,如同那具躯体中微弱的心跳,在毁灭的轰鸣中,顽强地,搏动着。新的征程,在失去与获得的巨大悲喜交织中,再次启程。目标——寻找那缥缈的“天钥”,与神秘的“归藏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