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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八,年关已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辞旧迎新的特殊气息。

第一场像样的冬雪在夜间悄然落下,无声无息,却执着地覆盖了大地。待到天明时,莲花楼周遭那片早已落尽叶子的杏树林,已披上了一层松软纯净的银装。虬曲的黑色枝桠托着蓬松的积雪,在微弱的晨光下闪烁着细碎的晶光。楼顶、屋檐也积了厚厚一层雪,将这座移动的木楼勾勒得如同雪地中一个温暖的童话小屋。

楼内却与外面的冰天雪地截然不同,暖意融融。角落里的炭盆烧得正旺,上好的银霜炭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橘红色的火苗稳定地跳跃着,驱散了所有寒意。空气中,常年弥漫的、令人心安的药草清香,此刻混合着新蒸米糕散发出的甜糯热气,氤氲出一种格外安宁而温馨的家的气息。

白芷裹着一件厚实柔软、毛色纯净的雪白狐裘,更衬得她面容清丽,几乎要与那狐裘融为一体。她靠在窗边铺了厚厚绒垫的软榻上,手中并未拿着惯常的医书,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那片被雪花妆点的静谧世界。雪花如同扯碎了的云絮,悠扬地、不知疲倦地飘落。她的身子经过近一年细致入微的将养,已好了七八成,日常行动无碍,甚至能进行一些简单的药草处理。只是内力恢复得极其缓慢,不及从前鼎盛时期的一二,经脉依旧比常人脆弱许多,因此格外畏寒。她的脸色也总是带着几分透明的苍白,缺乏血色,仿佛上好的羊脂玉,温润却易碎。那一头如银似雪的长发,今日只用一根打磨光滑、毫无雕饰的乌木簪子松松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几缕发丝不受束缚地垂落在白皙的颊边和颈侧,与她清冷出尘的容颜奇异地融合在一起,非但不显老态,反倒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不属于凡俗的独特美感。

李莲花正蹲在炭盆边,用一根铁钳小心翼翼地翻烤着几个表皮已经变得焦黑、散发出诱人甜香的蜜薯。那是前几日程隐士派人送来的年礼之一,说是山里自家种的,格外香甜。如今的李莲花,气色极好,昔日因碧茶之毒而常年萦绕在眉宇间的那抹淡青阴翳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的面容恢复了健康的色泽,温润如玉,眼神清亮透彻,如同被山泉洗过。即便只穿着一身最寻常不过的青色棉布长衫,也难掩其历经沧桑后沉淀下来的那份卓然从容的气质。

“尝尝看,程隐士特意送来的,说是用山泉水浇灌,格外甜糯。”他仔细地挑出一个烤得最好、表皮裂开、露出金黄色薯肉、蜜汁几乎要流淌出来的,用一块干净的细白棉布垫着,细心地将滚烫的薯皮剥开一些,这才递到白芷手中,动作自然熟练,仿佛已做过千百遍。

白芷接过,那温暖透过棉布传到她微凉的指尖。她低下头,就着他剥开的地方,小口地咬了一下。软糯香甜的薯肉立刻在口中化开,带着炭火特有的焦香,确实极甜。她微微颔首,轻声道:“嗯,很甜。”

李莲花看着她小口吃东西的样子,像极了某种谨慎又优雅的小动物,眼底不自觉地漾开温柔而满足的笑意。这样的平淡日常,无需刀光剑影,没有江湖纷扰,只有一炉火,一场雪,一个她,于他而言,便是历经千帆后,上天所能给予的最大、最珍贵的恩赐。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清脆的马蹄声,混杂着车轮碾过积雪的“嘎吱”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雪原的寂静。紧接着,一个清亮又无比熟悉的嗓音,带着几分被冻着的哆嗦和惯有的张扬,穿透风雪传了进来:

“李莲花!白姑娘!快开门!冻死本少爷了!这什么鬼天气!”

是方多病。

李莲花与白芷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意外。算算日子,年关将近,天机堂事务想必繁多,没想到他竟会在这个时节跑来。李莲花放下铁钳,起身走到门边,刚将厚重的木门拉开一条缝隙,一股凛冽的寒气便裹挟着雪花涌入。随即,一个穿着宝蓝色锦缎棉袍、外罩玄色大氅、从头到脚几乎落满了雪的身影就灵活地挤了进来,带进一股冰冷的旋风。他身后还跟着两名身着天机堂服饰、神情精干的护卫,手里各自提着、抱着许多用油纸或布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包小包。

“嚯!还是你们这儿暖和!外面简直能冻掉耳朵!”方多病一边用力跺着脚,将鹿皮靴上的积雪抖落,一边毫不客气地凑到炭盆边,伸出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对着火焰烤着,嘴里不住地抱怨,“我说李莲花,你们这莲花楼也太会挑地方隐居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雪又这么大,可让我一通好找!差点在林子里迷了路!”

“方少侠大雪天不在天机堂享福,大驾光临我这寒舍,有何贵干?”李莲花关好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雪,看着他这副狼狈又鲜活的样子,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如今的方多病,比之几年前初出茅庐时,确实成熟稳重了不少,眉宇间多了几分干练与担当,但在他们这些极为熟稔的友人面前,那份跳脱飞扬的少年心性却依旧不减分毫。

“还能干嘛?送年货啊!”方多病烤暖了手,又开始指挥那两名护卫将带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好,他指着地上那迅速堆起的小山,如数家珍,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喏,瞧瞧!道地的金华火腿,整整一条后腿!从扬州快马加鞭送来的酱鸭、风鹅,味道那叫一个绝!这是我娘听说我要来,非要我带来的,她亲手做的桂花糖年糕,甜而不腻!还有这坛,看看这泥封,五十年的女儿红!我爹窖藏里的好东西,被我软磨硬泡弄来的!怎么样,够意思吧?”

李莲花看着地上那堆丰盛得几乎有些过分的年货,无奈地笑了笑:“方少侠,你这是……打算把天机堂的年节厨房都搬到我这儿来吗?就我和白芷两人,如何吃得完这许多?”

“谁说过年就你们俩了?”方多病眼睛一瞪,双手叉腰,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本少爷今年就在你们这儿过年了!你是不知道,家里那些没完没了的宴席、应酬,见不完的叔伯长辈,还有那些变着法儿想往我身边凑的……烦都烦死了!还是你们这儿清静自在。”他说着,眼神偷偷瞄了一眼依旧安静坐在窗边、仿佛对外界响动不甚在意的白芷,又连忙补充道,语气带上了几分正经,“而且,我来之前特意去问了苏先生,苏先生说了,白姑娘这病,需要静养是不假,但偶尔有些烟火气,亲朋好友聚一聚,心情舒畅了,对恢复也是大有益处的!我这可是遵医嘱!”

白芷闻言,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抬眼淡淡地看了看说得唾沫横飞的方多病,又侧头看了看身旁忍俊不禁的李莲花,唇角几不可察地、极轻微地弯了一下,依旧没说话,只是重新低下头,继续小口小口地吃着她手中那块温暖的烤红薯。

李莲花知他虽说得夸张,但心意是真诚的,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更是可贵。他不再推拒,只温和地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方少侠……今年与我们一同在这莲花楼中守岁了。”

于是,原本宁静的莲花楼里,便多了一个精力充沛、忙前忙后、说话做事都带着一股热闹劲儿的方多病。

腊月二十九,雪后初晴。

连续下了一日一夜的雪终于停了,久违的冬日暖阳穿透云层,将金色的光芒洒在皑皑白雪之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积雪开始慢慢融化,从屋檐滴滴答答地落下水珠。

方多病是个闲不住的,见天气转好,便自告奋勇要去离此最近的小镇上再采买些新鲜菜蔬和活鱼,说要让今年的年夜饭更加丰盛。李莲花本欲同去,也好有个照应,刚拿起外袍,却被白芷叫住。

“你过来。”白芷示意他坐到身边,伸手指了指他的手腕。

李莲花依言坐下,伸出手。白芷的指尖微凉,轻轻搭在他的腕间,凝神细感知了片刻,秀眉微蹙:“你的脉象,近来似有凝滞不畅之感,虽极其细微,但……可是近日练功有些过于急切了?”

李莲花任由她诊脉,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温声道:“无妨,只是近来感觉内力运转似乎更圆融了些,便尝试着将其控制得更为精微细致,想看看能否摸索出对你本源恢复更有助益的法子。或许是一时求进,气息略有不调。”

白芷收回手,抬起眼眸,不赞同地看着他,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欲速则不达。你体内碧茶之毒虽清,但本源初固,经脉仍需温养,不宜过度耗神钻研这些。我的身体,我自有分寸,慢慢调养,循序渐进便是。”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但李莲花却清晰地听出了其中蕴含的关切与担忧。他心中暖流淌过,从善如流地点头,握住她收回的手,轻轻拍了拍:“好,我知道了。听你的,不急。”

就在这时,楼外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不同于方多病的风风火火,显得轻盈而规律,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

李莲花微微挑眉,这个脚步声的频率和节奏……他心中掠过一丝熟悉的感应。他起身,再次走到门边,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淡紫色锦绣棉裙的女子,外罩一件月白色绣着疏落红梅的连帽斗篷,容颜清丽依旧,气质温婉如水,只是眉宇间比之几年前,更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宁静与从容。她手中提着一个造型精巧的紫檀木食盒,正是乔婉娩。

她看到开门的李莲花,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过往的淡淡怀念,有看清现实的释然,最终都化为清澈而坦然的盈盈笑意,微微颔首:“李……先生,冒昧前来打扰。”她顿了顿,那个熟悉的称呼在唇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换成了更显距离也更为恰当的“先生”。

“乔姑娘?”李莲花确实感到有些意外,侧身让开,“快请进,外面寒冷。”

乔婉娩步入楼内,带来一缕清冽的、若有若无的寒梅冷香。她一眼便看到了窗边软榻上那位白发如雪的女子。乔婉娩的目光在白芷那头刺目的银发上停留了一瞬,眼中并无惊异或怜悯,只有一丝深切的敬佩与不易察觉的怜惜。她微笑着,落落大方地颔首致意:“白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乔姑娘。”白芷放下手中只剩一点的烤红薯,用帕子擦了擦手,微微坐直了身体,平静地点头回礼,目光坦然。

乔婉娩将手中精致的食盒轻轻放在屋内那张不大的方桌上,动作优雅,声音轻柔:“眼看着快过年了,闲来无事,便做了些四顾门旧时年节里常备的几样茶点。”她说着,目光转向李莲花,语气坦然,带着一丝淡淡的追忆,却并无纠缠之意,“想着……给你们也送一些来尝尝鲜。也顺便……看看你们在这里,过得可还安好。”

李莲花看着那熟悉的食盒,心中一时感慨万千。那些属于李相夷的、属于四顾门的、喧闹而辉煌的旧时年节,那些推杯换盏、意气风发的记忆,如今想来,竟已遥远模糊得如同隔世。他抬眸看向乔婉娩,见她眼神清明如水,笑容温婉得体,知道她是真的已经将过往放下,心中那最后一点因往事而生的细微尘埃,也悄然落定,化作一片澄澈。她如今前来,是出于故友的关怀,仅此而已。

“有劳乔姑娘挂心,我们在此处,一切都好。”他真诚地说道,上前接过食盒,触手微沉,“外面天寒地冻,乔姑娘若不急着赶路,不如留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走?”

乔婉娩看了看窗外虽然放晴却依旧寒气逼人的天色,又看了看楼内炭火温暖、药香与食物香气交织的安宁景象,以及安静坐在那里、气质沉静的白芷,略一沉吟,竟轻轻点了点头,唇角笑意加深了些许:“既然李先生相邀,那……婉娩便叨扰片刻了。”

于是,当方多病怀里抱着用厚厚稻草捆扎着的鲜活鲤鱼,手里提着满满一篮子还带着泥土气息的冬笋、青菜、萝卜,兴冲冲、脸颊冻得通红地跑回来时,就看到莲花楼里呈现出一幅他从未想象过的画面——李莲花挽着袖子,正在灶台前处理一条鱼,手法熟练;白芷坐在离灶台不远的地方,面前放着一小筐豆角,偶尔抬眼看一下锅灶,轻声提醒一句“火候过了”或是“该放姜了”;而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那位向来端庄优雅的四顾门门主乔婉娩,竟也褪下了华丽的斗篷,只穿着利落的紫色衣裙,挽起了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正站在水盆边,动作麻利地清洗着碧绿的蔬菜,神情专注,仿佛在做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方多病张大了嘴巴,手里的鱼差点掉在地上:“乔……乔姐姐?你……你怎么也来了?”

乔婉娩闻声抬头,看到一脸惊愕的方多病,对他温婉一笑,手上清洗的动作未停:“方少侠,好久不见了。我正好路过附近,便顺道来看看李先生和白姑娘。”

方多病看看在灶台前忙碌的李莲花,又看看安静择菜的白芷,再看看熟练洗菜的乔婉娩,眨了眨眼,猛地回过神来,忽然拊掌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洪亮,充满了纯粹的喜悦:“妙啊!妙啊!这下可真热闹了!哈哈,本少爷就说嘛,我买的这些菜肯定没错!正好正好!人多过年才热闹!”

小小的莲花楼,因为方多病和乔婉娩(以及那位默默帮忙、存在感很低的天机堂护卫)的到来,顿时显得有些拥挤不堪,连转身都需要小心,却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鲜活而生动的烟火生气。

腊月三十,除夕。

一大清早,天才蒙蒙亮,方多病就精力过剩地嚷嚷起来,非要贴春联,说没有春联就没有过年的气氛。他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了几张质地尚可的红纸,又找出笔墨,一股脑儿塞到李莲花手里。

“李莲花,你可是当年的‘相夷太剑’,文武双全,琴棋书画据说样样精通!这春联必须得由你来写!这才配得上咱们莲花楼的身份!”方多病叉着腰,一副“你不写就是不给我面子”的架势。

李莲花拿着笔墨,有些无奈地看向白芷,用眼神求助。白芷正拿着一把小巧锋利的银剪刀,细心修剪着一盆叶片青翠、已抽出花箭的水仙,头也不抬,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的字,尚可。”

李莲花闻言,不由得失笑,摇了摇头。他知道她是故意的。也罢,写就写吧。他铺开红纸,镇纸压好,提起那支狼毫笔,在砚台中饱蘸浓墨,略一思忖,心中便有了句子。手腕悬空,气息沉凝,随即挥毫泼墨,笔走龙蛇。

上联:楼外青山千载秀

下联:厨中白玉万年香

横批:人间烟火

字迹潇洒俊逸,自成一格,虽不复年少时那种锋芒毕露、锐气逼人的“相夷体”,却更添了几分经过岁月沉淀后的从容气度与内敛风骨。那“人间烟火”四个字,更是写得圆融温暖,仿佛蕴含着无限的眷恋与满足。

“好字!好字!好一个‘人间烟火’!贴切!太贴切了!”方多病拍手称赞,忙不迭地拿起墨迹未干的对联,招呼着那名护卫一起去门口张贴。他个子高,也不用凳子,轻轻一跃,便将对联工工整整地贴在了楼门两侧,又将横批端端正正地贴在门楣之上。红纸黑字,在这银装素裹的天地间,显得格外醒目而温暖。

乔婉娩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那副对联,目光在那“人间烟火”四个字上停留了许久。她又环顾了一下这充满生活气息、略显拥挤却温馨无比的莲花楼,看着灶台上冒起的蒸汽,看着桌上摆放的瓜果零食,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与深深的欣慰。是啊,褪去那些耀眼却沉重的江湖浮名,忘却那些恩怨情仇的纷扰,最终归于这最平凡、也最真实的人间烟火,或许,这才是他李莲花(或者说,李相夷)历经千帆后,真正寻得的最好归宿。她心中最后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牵挂,也彻底释然。

贴完春联,众人便开始热火朝天地准备起一年中最重要的一餐——年夜饭。方多病再次自告奋勇,声称要露一手他的“拿手好菜”——据说是他娘亲传授的独家秘制红烧肉。结果,他在灶台前手忙脚乱,不是油温太高溅得到处都是,就是差点把糖色炒糊,最后更是险些将锅里的油引燃,搞得厨房里一阵鸡飞狗跳,烟雾缭绕。李莲花看得心惊胆战,哭笑不得,最终只好委婉而坚定地将他“请”出了厨房重地,分配他去和那名护卫一起悬挂红灯笼、布置房间。

方多病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嘴里嘟囔着“本少爷只是不常下厨而已”,倒也听话地去找灯笼了。

相比之下,乔婉娩的厨艺则显得游刃有余,堪称娴熟。她动作麻利地处理着各种食材,切配、调味、掌勺,井然有序,丝毫不乱。蒸笼里冒着热气,油锅里滋滋作响,很快,几道色香味俱全的拿手小菜便陆续出锅,摆盘精致,令人食指大动。白芷也暂时放下了她的医书和药材,坐在一旁帮忙择洗青菜,偶尔与乔婉娩低声交流几句关于某种药材入膳的注意事项,或是某道药膳的火候把握。两个女子,一个温婉如水,一个清冷如雪,在这充满油烟气的厨房里,竟也能平和地交谈,气氛融洽得让李莲花都有些讶异。

李莲花看着眼前这忙碌而和谐的一幕,心中有种奇异而充盈的感觉。方多病的跳脱莽撞,乔婉娩的温婉能干,白芷的清冷专注……这三个身份、性格、过往都截然不同,甚至关系一度有些微妙的人,此刻却因为这顿年夜饭,汇聚在这小小的、移动的莲花楼里,各司其职,忙碌着,说笑着,气氛竟是出乎意料的和谐与温暖。这或许,就是“家”的感觉吧。

夜幕悄然降临,莲花楼内外早已被装点一新。大门两侧贴着鲜红的春联,门楣上是醒目的“人间烟火”。楼檐下、窗棂边,甚至楼旁光秃秃的杏树枝桠上,都挂起了方多病带来的各式红色灯笼。灯笼在夜色中散发出温暖而朦胧的光晕,映照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红白相间,勾勒出一幅静谧而美好的画卷。

楼内,那张不大的方桌被擦得光可鉴人,此刻已摆得满满当当。方多病带来的金华火腿切片后晶莹剔透,酱鸭油亮诱人,风鹅肉质紧实;乔婉娩做的梅花形状的糕点、软糯的八宝饭、清炒的时蔬,精致可口;李莲花花费一下午功夫慢火炖煮的暖胃羊肉汤,汤汁奶白,香气浓郁;还有在白芷指点下,加入几味温和补益药材熬制的药膳鸡汤,更是鲜香中带着回甘。各种菜肴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整个楼内,勾人食欲,也充满了浓浓的节日氛围。

五人围桌而坐(包括那位一直沉默寡言、却被方多病强拉着入了席的天机堂护卫)。方多病迫不及待地拍开那坛五十年女儿红的泥封,顿时,一股醇厚绵长、带着岁月沉淀气息的酒香弥漫开来,令人未饮先醉。

“来来来!都满上!都满上!今天可是除夕,必须不醉不归!”方多病兴奋地拿起酒壶,给每个人的酒杯(包括那名护卫的)都斟得满满的,轮到白芷时,他刚举起酒壶,却被李莲花伸手轻轻拦住。

“她身子未愈,不能饮酒。”李莲花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同时将一杯早已准备好的、冒着热气的参茶放到白芷面前。那参茶是他用上好的山参片和几味温和药材泡制,专门为她准备的。

白芷抬眸看了李莲花一眼,没有出声反对,只是安静地端起了那杯温热的参茶。

方多病见状,也不勉强,哈哈一笑,自己端起斟满的酒杯,站起身来,大声道:“好!那第一杯酒,就庆祝咱们几个,有缘千里来相会,能在这莲花楼里团聚过年!庆祝李莲花……呃,身体彻底康复,重获新生!庆祝白姑娘身子日渐好转,福寿绵长!来,为了团圆,为了健康,干了!”

众人闻言,皆含笑举杯(白芷也举起了手中的茶杯)。李莲花与乔婉娩对视一眼,眼中皆有感慨;白芷的目光扫过众人,清冷的眼底也似有暖意流动。酒杯与茶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醇香的美酒滑入喉中,带来一股暖流;温热的参茶入口,则是淡淡的甘苦与妥帖。无论酒还是茶,那份暖意都从喉间一直流淌到心底,驱散了冬日的最后一丝寒意。

窗外是凛冽呼啸的寒风与万籁俱寂的冰雪世界,窗内却是灯火可亲,笑语盈然,温暖如春。

几杯酒下肚,方多病的话匣子彻底打开,变得更加健谈。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近来江湖上发生的趣闻轶事,哪个门派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哪两个高手为了争一把剑打得不可开交;又说起天机堂接手的一些奇奇怪怪的案子,他自己如何抽丝剥茧、明察秋毫(其中自然少不了添油加醋的自我吹嘘)。李莲花含笑听着,不时给他夹一筷子他爱吃的菜,免得他光顾着高谈阔论,饿坏了肚子。

乔婉娩吃得不多, mostly 是微笑着聆听方多病眉飞色舞的讲述,目光偶尔掠过李莲花和白芷。她看到李莲花细心地将鱼肉中的小刺一一挑拣干净,确认无误后,才自然地将那雪白的鱼肉放入白芷碗中;而白芷虽依旧没什么表情,也不会说什么,却会将他夹来的菜默默地、一口一口地吃完。看到这般情景,乔婉娩心中最后一丝因过往而生的、极淡的怅惘也彻底烟消云散,化作了全然释怀的、真诚的祝福。她看得出,李莲花如今是真正的心有所属,安于现状;而白芷,虽清冷少言,但那份无声的接纳与依赖,同样真实。

“白姑娘,”乔婉娩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向白芷示意,笑容温婉真诚,“我敬你一杯。以茶代酒便可。多谢你……救了他。”这个“他”指的是谁,在场之人心照不宣,无需点明。她的语气里,带着由衷的感激与敬佩。

白芷端起茶杯,与她的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她清冷的眸子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比平日柔和了许多,她看着乔婉娩,语气平静却郑重:“分内之事,乔姑娘不必客气。”

两个女子,一个温婉如静夜明月,一个清冷如雪山之莲,此刻隔空对望,相视一笑。过往那些微妙的情愫、可能的芥蒂,在这真诚的笑容与清澈的目光中,尽数冰消雪融,化作了一种彼此理解、相互尊重的奇妙情谊。

李莲花坐在一旁,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中暖流涌动,如同春水初生。他未曾想过,有生之年,能看到这样和谐的画面。他悄悄在桌下,再次握住了白芷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捏了捏。白芷的手指微动,反手也轻轻回握了他一下。

饭后,方多病兴致依旧高昂,毫无倦意,又嚷嚷着要守岁,说除夕夜不守岁,来年福气会跑掉。他将李莲花那副收起来的玉质棋盘又搬了出来,非要和李莲花手谈一局,说要一雪前耻。李莲花笑着应战。

结果自然毫无悬念。方多病的棋艺比起他的武功和破案能力,实在有些不够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被李莲花杀得丢盔弃甲,大片“疆土”沦陷,棋子被提了一大把。

“不算不算!刚才那步是我没看清楚!重来重来!”方多病又开始耍赖,试图悔棋。

李莲花好脾气地笑着,也不与他计较,任由他将棋子一颗颗捡回去,重新摆好。

乔婉娩则与白芷移步到窗边的两张椅子上坐下,就着温暖的灯光,低声聊着些女子间的体己话。话题多围绕着养生调理、节气变化对身体的影响,偶尔也涉及些花草习性、药材鉴别。白芷的话依旧不多,大多时候是安静地听着,但乔婉娩问什么,她都会认真地、简洁地回答,遇到她感兴趣的药材话题,甚至会多说几句。乔婉娩听得认真,不时点头,看向白芷的目光中,敬佩之色愈浓。

子时将至,万籁俱寂中,远处隐约传来了零星的、试探性的爆竹声,打破了夜的宁静,预示着新旧交替的时刻即将来临。

“到时辰了!到时辰了!放爆竹!放烟花!”方多病如同听到了冲锋号,猛地从棋局(又一次惨败)中跳起来,兴奋地拉着那名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护卫,两人一起抱着早就准备好的、一大捆红艳艳的爆竹和几筒烟花,兴冲冲地打开门,冲进了寒冷的夜色中。

很快,楼外那片被灯笼映红的雪地上,便响起了“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爆竹声,红色的碎纸屑在火光中纷飞,与洁白的雪花形成鲜明对比。紧接着,“咻——啪!”几声锐响,几道亮光拖着长长的尾焰冲上墨蓝色的夜空,在至高处轰然绽开!刹那间,绚烂无比的烟花如同最瑰丽的梦境,在夜空中铺陈开来,金色的菊,紫色的兰,银色的星雨……千姿百态,流光溢彩,将整个雪夜映照得如同白昼,也透过窗户,清晰地映亮了楼内每一张仰起的脸庞。

李莲花和白芷并肩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空中那不断升起、绽放、又转瞬即逝的极致绚烂。明明灭灭的光彩在他们脸上跳跃,如同变幻的流年。

“又一年了。”李莲花望着窗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与满足。

“嗯。”白芷应了一声,目光从空中那璀璨却短暂的烟花上移开,转向身旁李莲花被光芒映照得格外清晰的侧脸。他的眼神很亮,里面倒映着烟花的色彩,也盛满了她看不懂,却能感受到的、深沉的情感。

李莲花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在窗外烟花明灭不定的光芒映照下,他看到她那双总是清冷如寒潭的眼底,似乎也被这人间最热闹、最温暖的色彩所浸染,漾开了一圈极淡却真实的暖色。

他心中一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与柔情涌上心头。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冰凉窗棂上的手。她的手依旧有些凉,指尖带着寒意,但他掌心滚烫,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

白芷的手指在他温热的掌心中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有些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在旁人注视下的亲密,但最终,她没有抽回。

“白芷,”李莲花的声音在窗外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和烟花的爆鸣声中,显得有些低沉,却异常清晰而坚定地传入她耳中,直达心底,“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像现在这样,一起过,可好?”

白芷静静地回望着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深邃,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进他的灵魂深处。窗外是喧闹震天的爆竹和璀璨夺目、不断绽开的烟花,窗内是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是身后方多病大呼小叫的兴奋呐喊,是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饭菜酒香与药草清苦混合的独特气息。她的一生,大半在药王谷的清冷与规矩中度过,后来是江湖的险恶与生死的考验,从未有过如此刻般,被这般浓郁而真实的、属于“生”的、热闹而温暖的烟火气息所紧紧包围。

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不容置疑的温度和力量,也看清了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星火般炽热的期盼与承诺。

良久,在又一朵巨大的金色烟花在夜空绽开,将整个世界照得亮如白昼的刹那,她反手,轻轻回握住了他的手。她的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好。”一个字,轻飘飘的,如同雪花悄然落地,无声无息,却重重地敲在李莲花的心上,重于千斤,是他此生得到过的最郑重的承诺。

李莲花笑了,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后第一缕穿透云层的阳光,温暖而耀眼,眼底仿佛落满了今夜所有的星辰,璀璨得让人无法直视。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一同转过身,肩并着肩,望向窗外那片被烟花不断点亮、预示着新年新气象的夜空。

方多病在外面放完了所有带来的烟花爆竹,心满意足,感觉浑身都热烘烘的,脸颊被寒风冻得通红,却满脸兴奋地跑回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沫,一边大声嚷嚷:“怎么样?怎么样?本少爷亲自挑选的烟花,够气派吧?是不是把半边天都照亮……呃?”他话没说完,就看到窗前并肩而立、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李莲花和白芷,声音戛然而止,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乔婉娩也看到了这一幕,她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唇角勾勒出一抹了然而欣慰的浅浅笑意。她轻轻拉了一下还处于呆愣状态的方多病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出声打扰。

方多病眨了眨眼,看看李莲花和白芷交握的手,又看看乔婉娩含笑的眼神,瞬间恍然大悟,脸上立刻露出一个“我懂了!原来如此!”的、带着几分促狭和真心为他们高兴的贼兮兮的笑容。他立刻蹑手蹑脚地退到一边,自己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酒,美滋滋地一口饮尽,只觉得这酒,比刚才更加香甜醇厚了。

旧岁在喧闹与绚烂中除却,新年在寂静与期盼中伊始。

莲花楼静静伫立在洁白无垠的雪夜里,楼内透出的灯火温暖、坚定而长久,如同一个永恒的坐标。

对于李莲花和白芷而言,遥远的江湖依旧在远方,纷扰的传说依旧在流传。但那些,都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家,就在身边。人间烟火,温暖可亲。

(番外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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