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疗伤之夜
雨林那令人窒息的湿热与无处不在的彩色毒瘴，如同无数道无形的枷锁，牢牢束缚着每个人的行动和呼吸，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在吞咽粘稠的死亡。尸蟞群那潮水般汹涌的袭击虽然暂时退去，但空气中弥漫的甜腥腐败气味和脚下软烂湿滑、不知埋葬了多少生命的腐殖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众人此地步步杀机的凶险。受伤伙计阿坤那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更是为这趟绝望的旅程增添了几分沉重与悲凉。
白芷利用队伍短暂停歇的间隙，再次为阿坤仔细检查并重新处理了伤口。她用银针小心翼翼地挑破那些发黑溃烂的水泡，挤出腥臭的毒血，然后用清水（极其珍贵，需节省）混合着强效的解毒生肌散，仔细清洗、敷药、包扎。药粉触及伤口，带来一阵清凉，暂时压制住了蛇毒和尸蟞毒素的进一步蔓延，但阿坤整条小腿乃至大腿根部依旧呈现出一种骇人的乌紫肿胀，皮肤紧绷发亮，如同熟透的坏疽，显然毒素已深入骨髓和血脉，情况不容乐观，必须尽快找到安全之地进行更彻底的治疗，否则截肢甚至性命都难保。这也迫使队伍行进的速度不得不一降再降，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
张起灵和黑瞎子走在队伍最前方，神情比之前更加冷峻和谨慎。黑瞎子手中那个经过特殊改良的探测仪器，此刻屏幕上的波形跳动得如同癫痫发作，杂乱无章到了极点，指针时而像失控的陀螺般疯狂旋转，时而又像被无形之力死死按住，定住不动，偶尔颤巍巍地指向某个方向，下一秒又会猛地弹开，指向完全相反的方位，彻底失去了参考价值。
“磁场混乱得更厉害了，简直是一锅粥，”黑瞎子烦躁地摘下墨镜，用力擦拭着镜片上凝结的水汽和汗珠，语气低沉，“这鬼地方，感觉不像自然形成的……更像是一个巨大的、人为或者天然的能量紊乱区核心，所有物理规则在这里都他妈有点失效的迹象。”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们已经非常接近某个极其异常的核心地带了。
李莲花默默运转内力，仔细感应着周遭。他虽不懂什么磁场、能量区这些现代术语，但顶尖武者那远超常人的灵觉和对天地气机的敏锐感知，让他清晰地察觉到，这片雨林的气机流动极其古怪、暴戾。仿佛被一只无形而狂暴的大手肆意搅动，时而凝滞沉重如胶水，让人行动困难，呼吸不畅；时而又狂暴紊乱如失控的龙卷风，撕扯着人的精神与肉体。天地间那本应和谐运转的自然韵律在这里被彻底打乱、扭曲，充满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毁灭性的气息。
又顶着巨大的身心压力，在昏暗、湿滑、危机四伏的雨林中艰难跋涉了约莫一个时辰，每个人都感到精疲力尽，舌下的避瘴丸药力也在持续消耗。就在这时，前方的景象忽然发生了显着的变化。
茂密得几乎无处下脚的植被开始变得稀疏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布满了巨大乱石的区域。这些石头大多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规整的几何形状——有断裂的圆柱、倾颓的方碑、布满凿痕的巨型石块，甚至还有一些残破不堪的、边缘刻满了奇异扭曲符号的圆形石盘，它们如同被巨力随意抛撒的玩具，散乱地矗立或半埋在茂密的藤蔓、厚厚的苔藓与腐烂的落叶之中，仿佛一座被时光遗忘、被丛林吞噬的远古祭祀广场或要塞遗址，弥漫着苍凉、死寂而又神秘莫测的气息。
而在这些散乱巨石的中央，隐约可见一条由相对平整的青色石板铺就的、宽约仅容两人并肩的小径，蜿蜒曲折，如同一条蛰伏的巨蟒，坚定地通向雨林更加幽暗深邃的腹地。那小径的入口处，尤为醒目地立着两根相对保存完好的、高约三米的暗青色石柱。石柱表面覆盖的苔藓被小心地剥落部分，露出了下面精美而诡异的浮雕——正是那人首蛇身的图案，与之前在沙漠古船残骸中见到的壁画风格类似，但雕刻工艺更加精湛、线条更加流畅传神，带着一种远古的、庄严肃穆又令人心底发寒的诡异莫名气息，仿佛在无声地警告着闯入者。
“到了，应该就是这里了。”黑瞎子停下脚步，喘着粗气，反复对比着手中那张皮质古老地图上已然模糊不清的标记和眼前这震撼的景象，语气带着一丝确定与更多的凝重，“地图上最后标注的‘迷魂阵’入口，指的就是这儿了。看来，想要真正接近西王母宫的核心入口，必须穿过这片石头阵。”
吴邪强忍着疲惫，仔细打量着那些散乱的巨石和石柱上精细的雕刻，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试图从考古学的角度分析：“这些石头的摆放位置……乍看杂乱无章，但仔细看，好像……隐隐暗合某种规律？彼此之间的距离、角度……有点像……某种古老的阵法布局？”
王胖子抻着几乎僵硬的脖子，环顾四周，嘟囔道：“阵法？胖爷我看就是一堆年头久了的破石头嘛！咱们直接从边上绕过去不就完了？费那劲干嘛！”
“没那么简单。”张起灵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肯定，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巨石。他走到一根石柱前，伸出修长的手指，仔细地拂开上面厚厚的、湿滑的苔藓，露出了下面更加清晰、深邃的刻痕。那些刻痕并非简单的图画或装饰，而是一些极其复杂的、仿佛描绘着星辰运行轨迹、又似某种早已失传的神秘文字的符号，它们相互勾连，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奇门遁甲。”他缓缓吐出四个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奇门遁甲！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在场稍微懂行的人心中炸响。源于上古，号称帝王之学，秘传之术，融周易、天文、历法、地理、术数于一体，变化万千，玄奥无穷，鬼神莫测。其中所蕴含的阵法布局，往往能借助天地自然之力，夺造化之功，困人、惑人、杀人于无形，是远比机关陷阱更加可怕的存在。
李莲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他虽未系统学习过奇门遁甲这等高深术数，但莲花楼本身的建造就暗合五行八卦、阴阳生克的变化之理，他对此道也并非一无所知。他凝神静气，仔细观察着那些巨石的位置、朝向、形状，以及地面上那些被厚厚苔藓和落叶覆盖、却依旧隐约可见的、仿佛沟渠或符咒般的古老纹路。
“确实是阵法。”李莲花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而且，并非固定不变的死阵。此地气机极其紊乱，能量流动不息，这阵法是‘活’的，它在呼吸，在变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看似静止杂乱的石头之间，有着无数道无形的能量细流在不停地流转、交织、碰撞，形成了一张覆盖整个区域的、充满杀机的无形能量力场，任何贸然闯入者，都可能引发毁灭性的打击。
白芷对奇门遁甲了解不深，但她精于医理，对人体气血、天地能量的感应极为敏锐。她也察觉到，仅仅是站在这石阵边缘，体内原本平稳运行的气息都似乎受到了一丝无形的、混乱的牵引和干扰，让人心生烦恶，头晕目眩。
“那……那怎么办？”王胖子彻底傻眼了，胖脸上写满了无助，“总不能闭着眼睛硬闯吧？电影里那些乱闯阵法的人，不是被雷劈就是被鬼打墙，最后都没好下场啊！”
黑瞎子深吸一口气，将希望的目光投向队伍中最有可能破解此局的张起灵和李莲花：“二位，看这架势，硬闯是死路一条。你们……有办法看出点门道吗？”
张起灵沉默着，如同化作了另一尊石像，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刀，缓缓地、一寸寸地扫视着整个错综复杂的石阵布局，似乎在调动脑海中所有关于古代阵法的记忆碎片，进行着高速的推演和计算。他常年行走于各种凶险莫测的古墓遗迹，见识过不少利用奇门遁甲原理布置的机关陷阱，但眼前这个石阵，其规模之宏大，气息之古老，能量之磅礴，显然比他以往遇到的任何阵法都要复杂、精妙和……危险。
吴邪也努力地开动脑筋，眉头紧锁，试图从自己看过的那堆杂七杂八的笔记、典籍中搜刮出有用的信息：“奇门遁甲，以八卦定方位，九宫定格局，八门定吉凶……生门、死门、休门、伤门……这些巨石的位置，好像……隐隐符合洛书九宫的分布？‘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但又不完全一样，似乎……被某种力量刻意打乱了？或者，是按照另一种我们不知道的规律排列的？”
李莲花眼中精光一闪，仿佛捕捉到了关键：“打乱了……并非完全无序的打乱，而是……一种动态的变化！”他再次闭上双眼，将自身感知提升到极致，内力如同最细腻的触须，小心翼翼地去触碰、感知那无形能量场的流动。结合张起灵对符号的辨认和吴邪关于洛书九宫的提示，脑海中进行着飞速的模拟与推演。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敢打扰李莲花的思考，只有雨林深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生物的诡异叫声和受伤伙计压抑的呻吟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和处境的危险。
片刻之后，李莲花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他嘴角泛起一丝带着疲惫却又自信的弧度：“我明白了。此阵并非固定不变的古板格局，其生门、死门、休门、伤门……这八门吉凶之位，皆在随着此地紊乱的地脉能量流动而缓慢地、持续地变化移动！其核心的驱动与调节枢纽，便是那隐藏在阵中的‘阵眼’——很可能就是那块我们之前感应到的、能量异常凝聚的椭圆形石盘！它在不断地吸收、转化、释放能量，并据此调整着整个阵法的格局运转！”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但见李莲花抽丝剥茧，似乎逐渐抓住了这恐怖阵法的关键，心中都不由得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那……李大哥，我们具体该怎么走？哪条路是生路？”吴邪按捺住激动，急切地追问。
李莲花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一口气，再次闭上了双眼。这一次，他彻底放空了思绪，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那无形能量场流动规律的感知与计算之中。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身前空气中虚划，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内力波动，模拟着能量的轨迹、阵眼的运转以及八门方位的瞬息变化。这不仅仅是对阵法的理解，更是对他自身精神力、计算力和内力掌控的极致考验。
时间在令人焦灼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李莲花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的呼吸变得略微急促，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显然这种高强度的推演对他的心神消耗极其巨大。
白芷安静地守在他身侧半步之外，清冷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指尖扣着几根银针，体内药王谷独有的温和内力缓缓流转，随时准备在他心神耗损过度、出现不支时出手相助，稳定他的气息。
突然，李莲花猛地睁开双眼，目光如两道划破黑暗的闪电，锐利地指向石阵中一个看似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逼仄的、被两块歪斜石碑阴影笼罩的狭窄缝隙：“就是现在！时机稍纵即逝！走那里！所有人跟紧我的脚步，一步都不能错！切记！”
话音未落，他已率先踏步而出！他的步伐看似寻常，却暗合着某种玄奥难言的韵律，时快时慢，时而迂回绕行，时而果断直进，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能量流动那稍纵即逝的间隙、或者相对平稳安全的节点之上，仿佛在刀尖上跳舞，在雷霆的间隙中穿行。
张起灵对李莲花有着绝对的信任，几乎在他动身的瞬间，便已如影随形，紧随其后，步伐同样精准而稳定。
黑瞎子看着那充满未知危险的石阵，又看了看决然前行的李莲花和张起灵，猛地一咬牙，低吼道：“信他！跟上！不想死的都他妈打起精神来！”
吴邪、王胖子以及还能勉强行动的伙计们，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立刻紧张地排成一列细长的纵队，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李莲花那看似随意却至关重要的落脚点，不敢有丝毫偏差、颤抖地踩了上去，仿佛脚下不是石板，而是烧红的烙铁。
白芷走在队伍的最后方，她虽不通阵法变化，但身法轻盈灵动，对能量和气机的感应也远超常人，凭借着这份敏锐，她也能勉强跟上队伍那复杂多变的行进路线，同时还不忘分神留意着被一个强壮伙计背负着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伤员阿坤。
一踏入石阵的范围，仿佛瞬间跨入了另一个维度！周围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明明只是迈入了几步之遥，身后那片压抑的雨林却仿佛隔了一层不断扭曲、波动的水幕，变得模糊不清，遥远得不真实。空气中的压力陡然增大了数倍，如同置身深海，光线也变得更加昏暗、诡异，那些原本静止的巨石仿佛被注入了邪恶的生命，投下的阴影如同活物般不断蠕动、拉伸、变形，耳边似乎响起了无数来自幽冥的窃窃私语、诱惑的低吟和恶毒的嘲笑，疯狂地冲击着每个人的心智防线！
“稳住心神！抱元守一！别被幻象所迷！这些都是阵法影响心智的伎俩！”李莲花沉稳有力的声音从前方的“生路”上传来，如同定海神针，穿透那些扰人心神的杂音，“跟着我的脚步，别看两边！相信自己的判断！”
众人心头凛然，纷纷拼命收敛几乎要失控的心神，努力做到眼观鼻，鼻观心，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同伴的脚跟和那唯一的生路上，不敢有丝毫分神。
李莲花带领着这支命悬一线的队伍，在错综复杂、杀机四伏、幻象丛生的石阵中艰难穿梭。他的推演并非一帆风顺，阵法变化之繁复远超预期。他时而会突然停顿下来，凝立数息，眉头紧锁，似乎在急速计算着下一个安全节点的位置和出现时机；时而又会毫无征兆地加速疾走，绕过一块看似平坦安全、实则能量狂暴的巨石区域。有几次，精神高度紧张的王胖子因为反应稍慢，脚步险些踩错方位，都被紧跟在他身后的吴邪眼疾手快地死死拉住，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然而，死亡的阴影依旧如影随形。有一次，黑瞎子带来的一个名叫阿亮的伙计，因为长时间精神紧绷加上之前对抗尸蟞时受了些轻伤，体力不支，在跟随队伍转向时，脚步慢了那致命的半拍，未能完全、精准地踩在李莲花刚刚踏过的那个能量节点上。
就在他脚掌落地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身旁那块看似平平无奇、布满青苔的暗色方碑，表面那些诡异的符号骤然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乌光！下一刻，一道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恐怖毁灭力量的凝练气劲，如同最锋利的隐形刀刃，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猛地从碑身射出！
“噗——！”
一声沉闷如中败革的响声！
阿亮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只觉胸口如同被一柄万钧巨锤狠狠砸中，整个胸腔瞬间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清晰可闻！他猛地张大口，喷出的却不是声音，而是一大股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色血液，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石板上，双眼圆睁，瞳孔中残留着极致的惊恐与茫然，气息瞬间断绝！
这突如其来、无声无息、却又血腥残酷到极点的死亡，如同最冰冷的寒风，瞬间席卷了队伍中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被这骇人的一幕惊得魂飞魄散，血液几乎冻结！死亡的威胁从未如此贴近、如此真实！
“别停！不想和他一样就继续走！跟上！”李莲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和难以掩饰的沙哑与疲惫。维持这种高强度的阵法推演、能量感知和精准引领，对他的精神力、内力和心神都是极其巨大的消耗，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跳动。
众人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和那刻骨的恐惧，将悲伤与绝望死死压在心底，更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跟着李莲花的脚步，每一步都踩得无比艰难，仿佛在跨越刀山火海。
就在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心神和体力快要到达崩溃的极限，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他们彻底压垮时，前方的景象终于豁然开朗！
李莲花带领着队伍，以一种极其精妙的、近乎不可能的路线，穿过了最后几块如同狰狞门户般矗立的巨石，踏入了一片相对平静、能量流动趋于和缓的圆形空地。回头望去，那片吞噬了生命的诡异石阵，依旧静静地、死气沉沉地矗立在身后，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集体噩梦，唯有那浓郁的血腥味和 missing one member 的队伍，无声地诉说着残酷的现实。
劫后余生的强烈反差，让几乎所有人都在瞬间脱力，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汗水早已浸透了里外衣衫，心脏狂跳得如同擂鼓。
王胖子毫无形象地瘫坐在湿冷的地上，用力拍着自己的胸口，脸色惨白，心有余悸地喃喃道：“我滴个亲娘哎……这他娘的比摸金倒斗吓人多了……胖爷我差点就去见马克思了……”
吴邪脸色同样苍白如纸，他看着那个永远留在冰冷石阵中的伙计阿亮倒下的方向，心情沉重得如同压了一块巨石，考古探险的浪漫幻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击得粉碎。
黑瞎子抹了把脸上混合着汗水、血水和雨林湿气的污渍，看向不远处同样脸色苍白、气息微喘、正闭目调息的李莲花，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李莲花面前，郑重地、发自肺腑地拱了拱手，声音沙哑道：“李兄弟……大恩不言谢！今天要不是你，我们这帮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折在那鬼阵里面！这份情，我黑瞎子记下了！”
张起灵也走到了李莲花身边，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向来淡漠如冰的眼底，清晰地映出了李莲花的身影，那是一种对强者智慧的认可，对同伴能力的绝对信任，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名为“同伴”的羁绊。
李莲花缓缓睁开眼，调息了片刻，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他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疲惫的坦诚：“侥幸而已，当不得如此重谢。此阵玄奥精深，蕴含天地至理，远超我的预估。若非此地能量流转恰好到了一个相对平缓、规律较易捕捉的短暂周期，加上张兄和吴兄弟的提示，我也未必能寻到这条唯一的生路。”他说的确是实话，这上古奇阵之精妙凶险，让他也深感震撼，后怕不已。
白芷默默走到他身边，递上一颗专门温养心神、补充元气的碧色药丸，眼中带着清晰的心疼与关切。
众人在这片安全的空地上休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处理了一下身上的轻微擦伤，补充了些许水分和能量，才勉强从刚才那极度惊悚的经历中缓过一口气来。然而，悲伤的气氛依旧笼罩着队伍，尤其是那个被背负过来的伤员阿坤，在看到同伴惨死后，眼神变得更加灰暗绝望。
重新打起所剩不多的精神，众人将目光投向石阵之后的前方。
穿过这片夺命石阵，他们仿佛来到了这片诡异雨林的另一个核心层面。这里的树木更加古老、巨大，树皮如同龙鳞般皲裂，虬结的树根裸露在地表，如同巨龙的爪子。空气中弥漫的彩色毒瘴似乎变得淡薄了一些，但那股阴冷、潮湿、古老、仿佛来自洪荒时代的苍茫气息却更加浓郁、沉重，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而在他们正前方，一座巨大得超乎所有人想象、仿佛将整片大地硬生生撕裂开的幽深山体裂谷，如同远古巨神张开的狰狞巨口，横亘在众人眼前。裂谷两侧岩壁陡峭如削，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诡异的藤蔓植物，裂谷深处黑暗幽邃，完全看不到底，只有冰冷刺骨的水汽和一股淡淡的、带着硫磺味的腥风从下方不断涌出，发出如同叹息般的呜咽声。
裂谷的入口边缘，散落着更多明显属于人工修凿的痕迹——残破不堪、长满青苔的石阶蜿蜒向下，倒塌的、雕刻着奇异兽首的雕像基座，以及一些更加巨大、造型更加复杂、锈迹斑斑的青铜器残片，半掩在泥土和植被中，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经拥有过的、不为人知的辉煌与神秘。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点——那传说中的西王母宫真正入口，极有可能就在这深不见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裂谷之下。
然而，经历了毒瘴侵蚀、尸蟞围攻、奇门绞杀这接连不断的生死考验，此刻再也没有人敢对这最后的“入口”有丝毫大意或兴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警惕与深深的忧虑。谁都知道，最危险的、最核心的、最未知的恐怖，或许就潜藏在这片黑暗之下，才刚刚准备露出它狰狞的獠牙。
李莲花紧紧握着白芷微凉的手，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无法化开的凝重与一往无前的决然。
至此，退路已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