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物本相消散,石棺沉寂,祭坛黯淡。
地宫中那持续了数百年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冷威压,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幽绿的磷光依旧附着在石壁上,安静地闪烁着,却再也无法营造出恐怖的氛围,反而像是一片静谧的星空,注视着这尘埃落定的古老洞窟。
死寂。
但与之前那种蕴含大恐怖的死寂不同,这是一种安宁的、万物归墟般的寂静。
顾远单膝跪在祭坛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疲惫和身体的多处伤痛。与邪物本相的意念交锋,尤其是最后触碰并净化那至阴之“枢”,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掏空了,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困难。
但他不敢休息太久。
“阿禾……”
他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拄着旁边的柴刀,艰难地站了起来。视线还有些模糊,他晃了晃头,焦急地望向阿禾之前倒下的方向。
只见阿禾依旧靠坐在远处的石壁下,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顾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顾不上自身的虚弱,踉跄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阿禾!阿禾!”他跪倒在阿禾身边,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
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气流拂过他的指尖。
还活着!
顾远长舒了一口气,巨大的庆幸感让他几乎虚脱。他轻轻拍打着阿禾的脸颊:“阿禾,醒醒!没事了,结束了!”
阿禾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和迷茫,但看到顾远焦急的面容后,迅速恢复了清明。她尝试动了一下,立刻因内腑的疼痛而蹙紧了眉头,脸色苍白如纸。
“结……结束了?”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
“嗯,结束了。”顾远用力点头,将她小心地扶靠在自己身上,让她能舒服一些,“它消失了,彻底消失了。”
阿禾闻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极其虚弱的笑容。
顾远又立刻看向祭坛下方,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少女。他走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虽然微弱,但平稳,似乎只是陷入了深度的昏迷,并未受到直接的邪气侵害。
他又瞥了一眼瘫在角落、早已吓傻了的顾永贵三人。他们眼神空洞,仿佛魂都丢了,暂时构不成威胁。
现在最重要的,是立刻离开这里,返回地面。
顾远将柴刀别回后腰,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气力,将昏迷的少女背在了背上。她的身体很轻,但此刻对几乎力竭的顾远来说,却重若千钧。然后,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虚弱不堪的阿禾。
“我们回家。”他在阿禾耳边轻声说道。
阿禾靠在他身上,点了点头,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交付给他。
顾远背着少女,搀扶着阿禾,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朝着来时的通道走去。他的脚步虚浮,身体摇摇欲坠,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穿过幽暗的通道,绕过那些沉寂的机关,爬过湿滑的苔藓石阶……每一步都无比艰难,但每远离那核心祭坛一步,周围的空气似乎就清新一分,那种无形的压抑感就减弱一分。
当他们终于看到前方洞口处透进来的、虽然微弱却真实无比的自然天光时,顾远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不再是地宫中幽绿的磷光,也不是夜晚的黑暗,而是代表着生机与希望的、黎明的曙光!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拖着阿禾和背上的少女,奋力冲出了那狭窄的洞口!
清新的、带着草木芬芳和泥土气息的山风瞬间包裹了他们,驱散了肺腑中积郁的陈腐与阴冷。晨曦微露,天边泛着鱼肚白,金色的光芒即将刺破云层。林间的鸟儿开始鸣唱,一切都充满了鲜活的生命气息。
他们终于,从那黑暗绝望的地宫,重返人间。
顾远将少女轻轻放在柔软的草地上,自己也瘫坐在地,贪婪地呼吸着这自由的空气。阿禾靠在他身边,望着天边那越来越亮的曙光,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血色和真正的安详。
地宫的阴影在他们身后,而前方,是沐浴在新生晨光中的顾家坳,和一个可以期待的、不再被古老诅咒束缚的未来。
黑暗已然过去,曙光,正照耀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