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掌柜给出的选择,像两条冰冷的锁链,一条锁住自由,换取苟活;另一条通向未知,九死一生。昏暗的堂屋内,药香与沉寂交织,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沉默着,能清晰感受到体内幽冥煞气在吴掌柜提及“云芝纹印”时产生的细微躁动,以及胸口桃木扣传来黄寅魂核一丝几不可察的共鸣。这老掌柜,绝非寻常医者,他不仅一眼看穿我的伤势根源,更似乎对“云芝纹印”知之甚详。他是在试探,还是暗示?
留下,是踏入虎穴;离开,是自寻死路。电光石火间,我已做出决断。必须留下,但绝不能完全受制于人。
“……有劳吴掌柜,施以援手。”我抬起头,迎上他平静无波的目光,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镇定,“只是,晚辈有一事不明,还望掌柜解惑。”
吴掌柜花白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反问,淡淡道:“讲。”
“掌柜方才提及‘云芝纹印’,言其或可化解晚辈体内煞气。”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放缓语速,“不知掌柜……可知晓此印下落?或者,对如何寻找此印,有无指点?”
这是我的一次试探。我想知道,他提到云芝纹印,是随口一言,还是别有深意。如果他真有线索,或许能省去我无数波折;如果他反应异常,也能让我对此地多一分警惕。
堂内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阿土紧张地抓住我的胳膊。吴掌柜端着茶碗的手顿了顿,浑浊的眼珠在昏暗中闪过一丝极难捕捉的精光,随即恢复古井无波。他缓缓放下茶碗,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年轻人,好奇心太重,未必是好事。”他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股寒意,“云芝纹印乃传说之物,踪迹缥缈,岂是凡人可窥?老夫行医多年,偶闻轶事,方才提及。你若指望靠它活命,不如安心接受治疗,或可多活几日。”
滴水不漏。他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却又暗示寻找云芝纹印是痴心妄想,劝我安心受他“治疗”。这反应,更让我觉得他不简单。
“晚辈明白了。多谢掌柜提醒。”我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思绪。他越是否认,越显得可疑。
“后院柴房,暂可栖身。阿土留堂前帮忙。”吴掌柜不再多言,起身从柜台下取出一个粗布包袱递给我,里面是两套半旧的干净衣物,“换上身,稍后行针。”
他言语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安排得明明白白,仿佛我们只是两件需要处置的物品。
我们跟着他穿过小门来到后院。院子狭小破败,柴房低矮潮湿,但总算有个遮风挡雨之处。换下湿透的破烂衣衫,穿上干爽的粗布衣,身体才觉出一丝暖意。阿土看着陌生的环境,小脸上满是惶恐。
“阿土,记住,在这里,多看,少说,尤其不要提守山人和云芷姐姐的事。”我低声叮嘱。这吴掌柜深浅未知,必须万分小心。
不久,吴掌柜端着针具和一碗气味刺鼻的墨绿色药汁走了进来。行针的过程极为痛苦,他的金针细如牛毛,刺入穴道时却带着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与我体内的幽冥煞气激烈冲突,仿佛冰锥在经脉中搅动。我咬紧牙关,冷汗涔涔,几乎昏厥。阿土在一旁看得小脸煞白。
一个时辰后,行针结束。我瘫在草铺上,浑身冰冷麻木,动弹不得,但心口那灼烧般的刺痛感确实减轻了,躁动的魂契也暂时平复。这医术,诡异却有效。
“药浴每晚一次,连泡七日。期间妄动内力,死路一条。”吴掌柜收针,语气冰冷,将药碗递给我,“喝了,固本。”
药汁苦涩腥涩,入腹后却化作一股暖流,滋养着枯竭的元气。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柴房重归寂静。我强忍虚弱,默默运转“蕴灵篇”,一丝微不可察的气流在几乎冻僵的经脉中艰难游走,试图炼化那些被驱散到四肢的幽冥煞气。过程缓慢痛苦,但这是我保持一丝自主能力的唯一希望。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在这诡异的回春堂安顿下来。阿土被叫到前堂学习处理草药,吴掌柜对他态度疏离却并无苛责。我大部分时间在柴房“静养”,实则是在暗中修炼和观察。
吴掌柜行踪神秘,除了定时行针送药,多数时间待在前堂或那间上了锁的厢房。他看似不问外事,但我能感觉到,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时刻在暗中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第四日深夜,我正试图感应那始终存在的、与镇子深处某物共鸣的魂契波动,柴房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异响。我悄然挪到门缝边,只见吴掌柜提着一盏昏黄灯笼,鬼魅般走到院中那口古井边,四下张望后,竟掀开井口石板,弯腰钻了进去!
井下有密道!
我心中剧震!这回春堂果然藏着大秘密!那古井通向何处?与魂契的共鸣有关吗?
就在这时,身旁的阿土忽然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林公子……地底下……有味道……有点像‘守心龛’那边的,但更冷……”
地底?守心龛?阿土的感知再次印证了我的猜测!这井下定然藏着与守山人、甚至与云芝纹印相关的秘密!吴掌柜深夜独往,所图何事?
我退回草铺,心潮翻涌。暂时的安稳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暗流。吴掌柜的治疗如同慢性毒药,看似缓解伤势,实则可能另有所图。必须尽快恢复实力,查明井下的秘密,找到云芝纹印的线索,否则,我们很可能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人棋盘上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