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顾二人交换眼神,已然洞悉关窍。
军中最忌同袍相残,周守备此举莫非存有私怨?
见两位大人目露杀机,周守备抖若筛糠。
情急之下嘶声喊叫:是贾赦!都是贾赦指使!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贾赦?
牛继宗与顾堰开俱是愕然。
他们早知贾瑛身世——自幼与生母被贾赦弃于金陵,多年来不闻不问。
这般艰难处境下,贾瑛竟能高中解元,实乃人中龙凤。
今日重见贾瑛独力斩杀三百敌寇,尽显名将气概!
牛继宗与顾堰开暗想,若得此等后辈,纵死亦当含笑九泉。
祖上有灵亦当欣慰,怎奈贾赦竟行此不堪之事。
这厮毫无悔意,更不曾向贾瑛告罪求饶。
反倒变本加厉作此阴毒蠢事。
牛顾二人实在难解,莫非贾赦颅中灌满污秽之物?
牛继宗尤觉与贾赦同列四王八公之后,实乃莫大羞辱。
顾堰开冷眼逼视周守备,厉声质问:所言属实?半字不假?
此刻周守备腑脏如绞,方知触怒了何等人物。
贾瑛一掌之威竟至如此,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自己竟听信贾赦书信,设计暗害这等天纵奇才。
今生所做蠢事,连自己都深恶痛绝。
周守备强忍剧痛喘息道:书信未毁,就在我房中...可自行查验...
牛继宗亲往搜寻。
顾堰开走近贾瑛,欲言又止。
父子天伦本该至亲,岂料竟有贾赦这般禽兽。
殊不知贾瑛心绪平静——他早知与贾赦并无血缘。
更无意追寻八岁前记忆。
他要斩断一切束缚,自在纵横。
醒时执掌乾坤,醉时倚红偎翠。
见顾堰开此举,贾瑛反觉可笑。
此人又何曾体谅过亲子顾廷华?
当日有人冒充廷华出入烟花之地,顾堰开不查不问,便斥亲儿不孝。
俄顷牛继宗携信而归,信中确有教训贾瑛之语,却未明言手段。
作为四王八公同气连枝,此事令他进退维谷。
只得心中暗骂贾赦荒唐——现今四王八公处境已艰,偏生又添此等蠢事。
顾堰开转身作不见状,任凭贾瑛自决。
贾瑛细阅信笺,冷笑愈甚。
当年贾赦抛下丽娘与,致其八岁染病无医而亡。
贾瑛深知丽娘的孤苦,对她的处境感同身受。
贾赦枉为人夫,更不配为人父,
甚至不配称作人。
贾瑛将信件收好,现在还不是清算之时,待他功成之日,便是贾赦偿命之期。
眼下当务之急是除掉周守备。
贾瑛缓步上前,神情自若,嘴角含笑。
奄奄一息的周守备躺在地上,见贾瑛面带笑容走来,以为对方要扶他起身认错。
不料——
咔嚓一声,
贾瑛出手如电,周守备的脖子已被拧断,瞪大的双眼满是不甘。
牛继宗与顾堰开相顾骇然。
他们虽将周守备交给贾瑛处置,却未料至此。
二人只觉寒意彻骨。
牛继宗暗忖:成大事者当心狠手辣,此子绝非等闲之辈。
顾堰开心头震颤:杀伐果决,温润皮囊下藏着铁石心肠,断不可与之为敌。
贾瑛的眸光如幽潭静水,深不见底,更令二人屏息。
此刻贾瑛已不在意他们的想法。
历经三百贼寇的血战,他骨子里的血性已被彻底唤醒。
他现在盘算的是如何让三千白马义从顺理成章地现身——
这是他立足乱世的第一支精锐。
......
常茂匆匆赶到蓝玉军营,却被拦在帐外。
将军刚处理完要务,正在歇息。
性急的常茂在帅帐外来回踱步,不时张望。
等待令他不耐烦,他急切想弄清贾瑛与蓝家的关联。
义父平日沙场点兵从容不迫,偏遇上江南那些酸儒 ** 。
把守的蓝一摇头道:那些文人半路拦驾,质问义父为何征召儒生入伍,是否藐视孔圣之道。
常茂皱起眉头,总觉得这事似曾相识。
义父接着追问究竟是哪位青年才俊进了军营,可那位文坛泰斗年事已高,记性不佳,支吾了半天也没想起那人姓名!
不过他还是把义父教训了整整两个时辰,连义父都招架不住了!
闻言常茂不禁放声大笑。
自家这位舅舅蓝玉向来脾气火爆,若在平日早该拔刀相向,哪会对文人这般客气?定是离京前太子特意嘱咐过。
何人帐外喧哗!
中军帐内突然传出虎啸般的喝问。
常茂眼前一亮——蓝玉醒了!当即带着蓝一大步闯入帐中。
帐内一员虎将昂然而立,方正的面庞棱角分明,浑身散发着刚猛霸气。
舅舅,有件要紧事必须问您!
见外甥这般冒失,蓝玉无奈摇头:你这孩子,如今已是领兵之将,莫要给我姐夫、我姐丢脸。
为将者当......
不是要说这个!常茂急得打断,您知道我今日看见什么了吗?一张脸!那是我娘,是我大姐......
蓝玉被截了话头正自不悦,听到此处勃然怒喝:放屁!
外甥女嫁与太子朱标,早已香消玉殒;自家阿姊好端端在京中,怎会出现在此?以姐姐那般稳重的性子,岂会如黄毛丫头般乱跑?
舅舅您先听我说完!常茂急得跺脚,我是说见到个人,长得活脱脱像我娘和大姐。
什么人有这等相似?
蓝玉鹰目骤缩,目光锐利更胜刀锋。
这孩子今日怎么回事?何等大事竟让他语无伦次到这般地步?
常茂平复呼吸,仔细斟酌词句道:我遇见个少年郎,相貌与母亲和大姐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蓝玉终于露出凝重神色:此人是谁?
金陵乡试头名解元,贾家贾赦之子,贾瑛。
江南文魁?
蓝玉顿时恍然。
难怪那群酸儒会找上门来,想必这解元文章定有不凡之处。
至于说像他阿姊和外甥女......
蓝玉心中疑惑不解,为何会这样?
常茂见他沉思,提醒道:“舅舅,会不会有蓝家血脉流落在外,您不知情?”
蓝玉眯起眼睛:“此事需我亲自确认。”
常茂点头。
此时,边城传令兵匆忙赶到,神色慌张。
他一路快马加鞭,中途遇到第一名信使,得知贾瑛已去边城外,不必再向元帅汇报,便急忙赶来传递消息。
见到传令兵,常茂脸色骤变:“出什么事了?边城可有变故?莫非蒙元残余趁我不在偷袭?”
想到若因此失守,自己擅离职守的罪名可就大了。
他只是为了查清贾瑛身份才离开,若真出事……
蓝玉沉默不语。
若因常茂离岗导致边城遇袭,他该如何处置这外甥?太子朱标已是板上钉钉的继位人选,他们作为太子妃一脉更该谨言慎行。
深吸一口气,蓝玉沉声道:“讲!”
传令兵立刻呈上牛继宗与顾堰开的联名信。
蓝一上前接过,递给蓝玉。
蓝玉展开信件,神情逐渐舒展。
常茂察觉舅舅神色缓和,问道:“舅舅,信中说了什么?”
“哈哈哈……”
蓝玉开怀大笑,“贾瑛在边城外以一己之力击退三百元兵!”
常茂与蓝一对视一眼,难以置信。
一人斩杀三百?简直闻所未闻!
“贾瑛……这个贾瑛……莫非就是你方才提到的那个贾瑛?”
蓝眸闪动锐光,蓝玉猛然侧首望向常茂。
世间竟有这般巧合?
常茂经此一问骤然醒悟。
先前检阅参军名册时,二字便如烙铁般深印脑海——那册上分明只记载着荣国府贾瑛一人。
再无同名者。
当真未曾料到......常茂胸腔剧烈起伏,这小子竟能立下此等战功?当即应道:正是末将所言贾瑛。
蓝玉微微颔首。
公义私情俱在,这场会面势在必行。
蓝一适时抱拳:恭贺义父,未至战场先传捷报,此番定能一举荡平蒙元残部。
帐内众人闻言纷纷道贺,常茂与传令兵亦随声附和。
蓝玉眉宇舒展:此子确是可造之材。
当即挥袖下令:传本帅令,擢升贾瑛为参将。
校尉之上设有守备。
守备之后尚有指挥佥事、指挥使,方至参将。
此番擢升堪称破格。
然元帅亲授,亦在情理之中。
速去传令。
蓝玉语毕又补充道:另派快马将此事传往南方儒林。
那些朱标门下的文士,虽常与蓝玉政见相左,此刻却要让其知晓贾瑛从军非但无碍,反能成就文武双全之美名。
常茂忽拍案喝道:再加急报送往京城!定要让荣国府那群有眼无珠之辈知晓,何为真正的麒麟儿!
蓝玉斜睨外甥。
堂堂七尺男儿,怎还如此意气用事?
常茂迎着质疑目光正色道:我这是要替那孩子造势!叫贾府上下睁眼看清楚,究竟谁是蒙尘珠玉,谁是鱼目混珠!
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值得!常茂斩钉截铁,初见那孩子时,他眉眼间尽是大姐的神韵,与我娘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岂会与我家毫无渊源?
此言一出,蓝玉眼中精光暴涨。
当即传令三军疾行,直奔边城而去。
这位沙场老将要亲眼看看,能让常茂如此在意的少年郎,究竟生得何等肖似他已故的姐姐与外甥。
蓝玉与常茂的举动在南方儒林和京城引发轩然大浪,众人议论不休。
江南文坛因为蓝玉特意传递的消息而震动不已。
“真乃文武全才!”
“谁能想到本届解元竟有搏虎擒蛟之能?”
“恨不能亲眼目睹其英姿。”
也有心怀妒忌者出言讥讽:
“读书人舞刀弄枪,实在有辱斯文。”
“吾辈当修身养性,岂可行此血腥之事?”
众说纷纭之间,不少学子暗自揣测:贾瑛既沉溺武事,日后难免杀气过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