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叶知秋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很轻,轻到我几乎听不清。
她站在仓库门口,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她的手攥着那个锦盒,指节发白。
“我需要时间。”她说。
武胜往前走了一步:“叶知秋,你……”
“我不能。”她打断他,声音开始颤抖,“我不能把所有的信任都押在……押在方九霄身上。”
她抬起头,眼睛红了。
“我家族守了三百年。三百年。我爷爷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让我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守住那个封印。”
她的泪水滑落下来,混进雨水里。
“我不能违背他。我做不到。”
我看着她,喉咙发紧。
“我理解。”我说。
“你不理解!”她突然提高了音量,“你根本不理解!”
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雨里。
“你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在做什么吗?我在祈祷。祈祷你永远不要觉醒。祈祷你一辈子都是陆文渊。”
她的声音哽咽了。
“但现在你醒了。你变成了我家族世代防备的那个人。”
她闭上眼睛。
“我想相信你。我真的想。但我不能拿整个岭南的命运去赌。”
武胜握紧了拳头:“那你就眼睁睁看着社长毁掉这座城市?”
“我会阻止他。”叶知秋说,“但我也要防着陆文渊。”
她转过身,背对着我们。
“对不起,武胜。对不起,陆文渊。”
她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仓库里安静了几秒。
沈琬深吸了一口气,从腰间掏出手铐。
“陆文渊。”她说。
我转过头看她。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也没有感情。
“作为特别水文调查科的执法人员,我必须带你回去接受评估。”她说,“这是我的职责。”
武胜挡在我前面:“你疯了?”
“我很清醒。”沈琬说,“清醒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看着我。
“陆文渊,我承认你现在还有理智。但谁能保证你明天、后天、大后天都还有?”
她往前走了一步。
“方九霄的力量太危险了。它需要被控制,被监管,被限制。”
阿King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沈琬,你刚才不是说要跟我们一起对付社长吗?”
“我改主意了。”沈琬说,“因为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我问。
“社长固然危险,但至少他的目标是明确的。”她说,“而你,陆文渊,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她举起手铐。
“跟我走。如果你真的还是陆文渊,就应该接受评估。”
我看着她,摇了摇头。
“我不会跟你走。”我说,“也不能让你阻止我。”
我抬起手,轻轻一挥。
一股柔和的力量从我掌心涌出,手铐从沈琬手里飞出去,掉在地上。
沈琬的脸色变了。
她伸手去拔枪。
我又挥了一下手。
她的枪也飞了出去。
“我不想伤害你。”我说,“但我也不会让你阻止我。”
沈琬盯着我,胸口剧烈起伏。
“你已经不是陆文渊了。”她说。
“我还是。”我说,“只是多了一些东西。”
“那些东西会吞掉你。”沈琬说,“迟早的事。”
我没有回答。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沈琬捡起地上的枪,转身走向门口。
“我会向上级报告你的情况。”她说,“接下来,你就是通缉犯了。”
她停在门口。
“保重,陆文渊。”她说,“如果你真的失控了,我会亲手杀了你。”
她走进雨里,很快就看不见了。
仓库里只剩下三个人。
我,武胜,还有通过耳机连线的阿King。
武胜活动了一下肩膀,走到我身边。
“陆哥,接下来怎么办?”他问。
“按原计划。”我说,“七天后,广州塔。”
阿King的声音响起来:“陆哥,我刚收到一条加密信息。”
“谁发的?”我问。
“叶知秋。”他说。
我愣了一下。
“她说什么?”
阿King沉默了几秒。
“只有三个字。”他说。
“什么字?”
“小心官。”
我的心突然一沉。
“什么意思?”武胜问。
“意思是沈琬可能会对我们不利。”我说。
“她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武胜说。
“离开不代表放弃。”我说,“她是执法人员,她会用她的方式来阻止我们。”
阿King说:“陆哥,我查了一下沈琬的通讯记录。她刚才给她上级打了电话。”
“说了什么?”我问。
“我没法破解通话内容,但是……”阿King顿了一下,“她上级的代号是。”
武胜皱起眉头:“猎人?”
“专门猎杀失控的超自然现象。”我说,“也就是说,沈琬已经把我列为狩猎目标了。”
武胜骂了一句脏话。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他问。
“离开这里。”我说,“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
我转身往外走。
武胜跟在我身后。
“陆哥。”他突然说。
“嗯?”
“你后悔吗?”他问,“后悔觉醒这股力量?”
我停下脚步。
雨还在下,打在屋顶上,发出密集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说,“但我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我不觉醒,社长就会成功。”我说,“到时候,死的就不是我一个人了。”
我走进雨里。
雨水打在脸上,很冷。
武胜跟上来,和我并肩走着。
“陆哥,你说叶知秋和沈琬会不会后悔?”他问。
“不知道。”我说,“但我不怪她们。”
“为什么?”
“因为她们只是在做她们认为对的事。”我说,“就像我一样。”
阿King的声音响起来:“陆哥,我定位到一个安全屋。在城郊,很隐蔽。”
“多久能到?”我问。
“开车半小时。”他说。
“好。”我说,“你现在过去,我和武胜随后就到。”
“收到。”阿King说。
我和武胜走到路边。
武胜拦了一辆出租车。
我们上车。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们一眼。
“两位去哪儿?”他问。
我报了一个地址。
司机点点头,发动了车。
车开得很快,雨刷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
武胜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睛。
“陆哥。”他突然说。
“嗯?”
“你说我们真的能赢吗?”他问。
我看着窗外。
雨幕中,城市的灯光模糊成一片。
“我不知道。”我说,“但我们必须试试。”
“为什么?”武胜问。
“因为没有人会替我们去试。”我说。
车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来。
我看着前方。
红灯在雨中闪烁,像一只只血红的眼睛。
我突然想起社长的话。
“师兄,三百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我闭上眼睛。
方九霄的记忆在我脑海里翻涌。
我看到他站在归墟边缘,看着那些从裂缝里爬出来的东西。
我看到他转过身,对他的师弟说:“我们必须封印它。”
我看到他师弟摇头:“封印只是权宜之计。我们应该彻底净化这个世界。”
我看到方九霄叹气:“那样会死很多人。”
我看到他师弟笑了:“为了更多人活下去,牺牲一部分人是值得的。”
我看到方九霄转身离开。
我看到他师弟在背后说:“师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是对的。”
我睁开眼睛。
绿灯亮了。
车继续往前开。
“陆哥,你在想什么?”武胜问。
“我在想一个问题。”我说。
“什么问题?”
“如果牺牲一部分人能拯救更多人,你会怎么选?”我问。
武胜愣了一下。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做选择的人,往往不是被牺牲的那个。”他说。
我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
“所以我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就是错的。”他说,“因为它把人分成了两种——值得活的和可以死的。”
我笑了。
“你说得对。”我说。
车停在一栋旧楼前。
我们下车。
阿King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陆哥,武胜。”他说,“跟我来。”
我们跟着他上楼。
楼道很暗,只有几盏昏黄的灯。
我们走到三楼。
阿King打开一扇门。
里面是一个小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几把椅子。
“将就一下。”阿King说,“这里很安全,没人知道。”
我走进去,坐在椅子上。
武胜关上门。
“接下来怎么办?”他问。
“准备。”我说。
“准备什么?”阿King问。
“准备七天后的决战。”我说。
我从怀里掏出那颗蓝色的结晶。
它在我手里微微发光。
“这是方九霄最后的力量。”我说,“也是我对抗社长的底牌。”
阿King走过来,仔细看着那颗结晶。
“陆哥,你知道怎么用它吗?”他问。
“不知道。”我说,“但我会在七天内学会。”
武胜靠在墙上。
“陆哥,你说叶知秋为什么要提醒我们小心沈琬?”他问。
“因为她还是在乎我们的。”我说,“只是她的立场不允许她和我们站在一起。”
“那她会帮我们吗?”阿King问。
“不会。”我说,“但她也不会阻止我们。”
武胜点点头。
“那沈琬呢?”他问。
“她会阻止我们。”我说,“而且会用尽全力。”
阿King叹了口气。
“所以我们现在是孤军奋战了。”他说。
“对。”我说,“只有我们三个。”
武胜笑了。
“三个也够了。”他说,“反正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指望过别人。”
我看着他,又看向阿King。
“谢谢你们。”我说。
“别谢我。”武胜说,“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阿King也笑了。
“我也是。”他说。
我站起来,走到窗前。
雨还在下。
城市的灯光在雨幕中闪烁。
我突然想起叶知秋离开时的背影。
我想起沈琬说的那句话:“如果你真的失控了,我会亲手杀了你。”
我闭上眼睛。
“七天。”我说,“只有七天了。”
武胜走到我身边。
“陆哥,你害怕吗?”他问。
“害怕。”我说,“但我更害怕什么都不做。”
阿King的声音响起来:“陆哥,我刚截获了一条信息。”
我转过身。
“什么信息?”我问。
“水底衙在调集人手。”他说,“目标是广州塔。”
我的心一紧。
“什么时候?”我问。
“七天后。”阿King说,“七星连珠的那一夜。”
我看着那颗蓝色的结晶。
它在我手里跳动,像一颗心脏。
“好。”我说,“那我们就七天后见。”
武胜活动了一下肩膀。
“陆哥,我们会赢的,对吧?”他问。
我没有回答。
因为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一件事。
无论输赢,我都会站在那里。
因为这是我的选择。
也是我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