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梁山口的风,裹挟着血腥味刮得人脸颊生疼。
阿二拄着半截断裂的长刀,脊背却挺得笔直,如同一尊浴血的石像。他身前的教众早已没了完整的阵型,有人手臂被砍断,仍用残存的单手攥着柴刀。
有人腿上中了枪,便跪在地上,用身体挡住征南军的刀锋。
更多的人倒在血泊中,再也没能站起来。
前方,二十万征南军列成黑压压的方阵,重甲在残阳下泛着冷硬的光,赤着的双脚踩在堆满尸体的山道上,每一步都踏得坚实。他们的盾阵如铁墙般缓缓推进,长枪从盾缝中探出,枪尖上的血珠顺着枪杆往下滴,连呼吸都带着肃杀的节奏。
阿二望着那片望不到边的“钢铁洪流”,心中一片冰凉,二十万重甲精锐,就算己方教众拼尽最后一滴血,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罢了……今日便战死在此,也算对得起大华教的弟兄!”
阿二猛地举起断刀,声音嘶哑却带着决绝,“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可话音未落,一道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划破战场的喧嚣。
“咻!”
那支竹箭飞得又快又稳,不偏不倚,正好射在最前排一名征南军士兵的赤脚上。
箭簇是磨尖的硬竹,带着倒刺,“噗”地一声便扎进了脚掌心,箭杆大半没入皮肉,只留一小截在外颤动。
“啊——!”
那士兵痛得猛地弓起身子,惨叫出声。
他赤着的脚本就因踩过碎石而布满伤痕,此刻被竹箭射中要害,钻心的疼痛顺着脚掌直窜头顶。他慌忙伸手去拔箭,可竹箭上的倒刺勾住了筋肉,越是用力拔,倒刺扎得越深,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涌出,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头盔下的头发。
“军医!军医快来!”
他张口想喊,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前方的密林里,又有数十道黑影快速掠过。
不是别的,正是一支支飞速移动的箭矢!
那些箭矢的形状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之前让征南军吃尽苦头、能穿透轻甲的诸葛连弩箭!
“不好!”
士兵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寒意,头皮发麻,转身就想往后退。
可脚掌被竹箭死死钉在地上,稍一挪动,便是撕心裂肺的痛,双脚像被灌了铅般沉重,根本迈不开半步。
“咻咻咻——!”
又是一阵密集的破空声响起。十几支竹箭、木箭如雨点般射来,精准地落在他的手掌与另一只脚上。
掌心被射中时,他握枪的手猛地一松,长枪“哐当”落地。
另一只脚被射中时,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剧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山梁山口的征南军士兵们,纷纷遭遇了和他一样的命运。
左侧方阵的士兵刚举起盾牌,竹箭就穿透盾缝,射中了他的手背。
右侧的长枪兵正往前跨步,脚刚落地,就被一支木箭钉在原地,痛得他扔掉长枪,抱着脚在地上打滚。
连后排的辅兵都没能幸免,箭矢越过前排的盾阵,射中他们的手掌、脚踝,惨叫声瞬间在征南军阵中炸开,原本整齐的方阵,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阿二猛地愣住了,举着断刀的手僵在半空。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山口后方的山道上,烟尘滚滚,一支大军正疾驰而来。
最前方的将领,不是阿大是谁?他身披染血的布衣,手中挥舞着一柄铁剑,身后跟着洛先生。
许多教众,却
人人手持一把诸葛连弩,正亲自瞄准前方的征南军。
一万多人架诸葛连弩,弩箭上弦的“咔咔”声清晰可闻,箭囊里装满了竹箭、木箭,闪着冷冽的光!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来了!”阿二的声音瞬间拔高,嘶哑的喉咙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弟兄们!阿大将军和洛先生带着诸葛连弩来支援我们了!随我冲出去,杀退这群狗贼!”
这声呐喊,如同一道惊雷,炸醒了原本颓废的大华教教众。
那些刚才还在苦苦支撑的教众,眼中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那些受伤倒地的人,挣扎着爬起来,捡起地上的长枪、长木。
连一些早已没了力气的老弱教众,都攥紧了手中的柴刀,跟着嘶吼起来。
“冲啊!杀啊!”
喊杀声震天动地,教众们如潮水般朝着征南军冲去。
他们手中的长枪直刺那些被箭矢射中、动弹不得的征南军,长木狠狠撞向重甲,发出“咚咚”的闷响。
有人捡起地上的碎石,朝着征南军的头盔砸去。
还有人扑上前,用身体顶住征南军的盾牌,让身后的弟兄趁机用刀劈砍对方的手臂。
征南军本就因箭矢突袭而乱了阵脚,此刻面对教众的反扑,更是难以招架。
被射中手脚的士兵躺在地上哀嚎,挡住了后续的冲锋。
没被射中的人,在教众的猛冲下,阵型渐渐散乱,有人被长木撞得连连后退,有人被长枪刺穿甲胄,还有人慌不择路,竟朝着山口外侧逃去。
山梁山口的风,似乎不再带着血腥味,而是裹着教众的呐喊,朝着征南军的方阵席卷而去。
阿二与阿大在阵前汇合,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重新燃起的斗志。
诸葛连弩在手,援军已到,这场死局,终于有了逆转的希望!
残阳如血,渐渐沉落到西山的山脊线后,将漫天云霞染成一片悲壮的赤红。
山梁山口的厮杀声,终于在暮色四合中渐渐平息。
从清晨到日暮,这场恶战已持续了整整一天,双方将士的体力早已透支,手中的刀枪沉甸甸的,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山林间的风渐渐凉了下来,吹过堆满尸体的山道,卷起地上的血污与草屑,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战死的亡魂哀鸣。
征南军的重甲上,血渍早已凝固成暗褐色,赤着的双脚沾满泥与血,在山石上磨出了道道血痕。大华教教众的布衣更是破烂不堪,草鞋断了绳,藤蔓松了绑,不少人身上还插着半截箭矢,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先退一步。
可夜色终究是最好的停战令。山林间本就树木茂密,一旦天黑,视线受阻,别说列阵冲锋,就连分辨敌我都难。
脚下的碎石、湿滑的泥地、横七竖八的尸体,稍有不慎就会绊倒;更别提教众熟悉地形,若趁夜偷袭,征南军的重甲反而会成为累赘。
征南军阵中,高烈大将军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眉头紧锁,最终对着亲兵摆了摆手:“传令,鸣金收兵。”
“当——当——当——”
清脆的金锣声穿透暮色,征南军士兵如蒙大赦,纷纷停下攻势,缓缓向后撤退,盾兵依旧举着盾牌,警惕地盯着对面的教众,以防对方趁机突袭。
阿二与阿大对视一眼,也对着身后的教众低喝:“收兵!守住山口,不许追击!”
教众们闻言,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有人直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有人靠在树干上,望着天边的残阳,眼神茫然。
还有人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