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路净是些碎石跟土坡,不好走。
肖东背着药锄跟背篓,步子迈得又快又稳。
孙老倔交代的那几味草药,长的地方都刁钻的很。
马齿苋喜阴,得去山涧背光的石缝里找。车前草倒是常见,可要找叶片肥厚药性足的,就得往小溪边上那些没人去的地方钻。
他心里头憋着一股火,脚下的步子也更快了。
王富贵那条老狗,自己没本事,就只会在背后使这些下三滥的绊子。
还有李二狗那个记吃不记打的坑货。
看来,上次在城南镇赵彪那次的教训,还不够让他长记性。
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事根子还在王富贵身上。
光是敲打李二狗,没用。
得想个法子,把王富贵这条胳膊彻底给他卸了。
肖东很快采好了药,满满一大背篓。
他没耽搁,一路快走,赶回了村口新修的羊圈。
刚走近,一股羊粪跟烂草料混在一块的骚臭味就冲进鼻子,熏得他眉头紧锁。
张杏芳跟陈梅也在,两个女人正拿着大扫帚,费劲的扫着地上干结的羊粪,脸上又是嫌弃又全是心疼。
王大牛他们几个,正抬着一桶刚从河边挑来的清水,往见了底的水槽里倒。
圈里那些病羊,一个个蔫头耷脑的,有几只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就那么有气无力的瘫在地上,看着让人心焦。
“东子,你可回来了。”
张杏芳看见肖东,人一下就定住了,赶紧扔下扫帚跑过来,眼睛里全是藏不住的慌乱。
“我刚数了数,有七八只羊连草都不吃了,就趴在那不动弹。”
陈梅也走了过来,她倒是没像张杏芳那么慌张,可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清冷的眼睛里,也冷冰冰的。
“我已经算过了,按现在市面上一头活羊的价格,这要是死上一只,咱们这几天的熏肉就全白卖了。”
肖东听着两个女人的话,心里的火又往上顶了顶。
但他脸上一点慌乱都看不出来。
越是这种时候,他这个主心骨就越得稳住。
“别急。”
他把背篓往地上一放,声音不大,却有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死不了。”
他走到那几只病得最重的羊跟前,蹲下身,掰开其中一只的嘴看了看,又摸了摸羊肚子。
然后,他站起身,开始一条条的下达命令。
他这股子镇定劲儿,还有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一下就让乱糟糟的场面安静了下来。
“大牛,你跟虎子,去把那口熬药用的大铁锅给我架起来。狗娃,你去多捡些干柴来。”
“梅姐,这些草药,哪些要洗哪些要捣碎,你看着分派一下。”
“杏芳嫂子,你去烧一锅开水。待会灌药,得兑着温水。”
几个人一听,像是立马找到了方向,也都不慌了,一个个领了命,手脚麻利的忙活起来。
原本乱哄哄的羊圈,一下子就有了章法,各干各的,倒真有了几分救急的样子。
肖东把那些草药按着君臣佐使的法子一一配好,扔进锅里兑上水,升起火,一股苦涩的药味很快就飘了出来。
就在他们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几个穿着粗布褂子瞧着就很精壮的汉子,从羊圈外头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那天跟着肖东他们一起上山抓羊的李家几个叔伯。
“东子,我们听孙大爷说了,羊出事了?”
说话的是李家辈分最大的李四叔,他为人最是正直,在村里口碑也好。
他看着圈里那些病羊,满是褶子的脸上也透出几分担忧。
“这些羊,可都是咱们亲手抓来的宝贝。这要是出了岔子,那可是天大的损失。”
肖东看着他们,心里一暖。
他站起身,在裤腿上擦了擦手上的草药汁,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
他知道,孙老倔这是在帮他。
不光是帮他看着羊圈,更是在帮他收拢人心。
“四叔,你们来得正好。”
肖东没跟他们客气,他指了指锅里那正翻滚的黑乎乎药汤。
“待会这药一熬好,就得给这些畜生一头一头的灌下去。这可是个力气活,我正愁人手不够呢。”
李四叔他们几个一听,二话不说,卷起袖子就围了上来。
“东子,你说咋干,我们就咋干。”
药汤很快就熬好了。
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弥漫了整个羊圈。
肖东亲自拿着个木勺,舀了半碗兑上温水,走到那头病得最重的半大公羊跟前。
王大牛跟虎子两个人,一左一右,使出吃奶的劲才把那羊给按住。
肖东掰开羊嘴,就把那碗药汤稳稳的灌了下去。
有了他开头,李四叔他们几个也有样学样,几个人按着一只,开始挨个灌药。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把所有病羊都灌了一遍。
看着那些喝了药虽然还是蔫但明显有了点精神的羊,所有人的心里都松快了些。
肖东直起腰,看着眼前这几个二话不说就来帮忙的庄稼汉,看着他们那一张张朴实又带着关切的脸,他心里头已经有了主意。
他走到李四叔面前,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在几个汉子脸上一一扫过。
他没绕圈子,直接就说。
“四叔,几位叔伯。”
他的声音很沉也很认真。
“今天这事,想必你们也看明白了。我肖东不是三头六臂,这羊圈这么大的摊子,光靠我一个人顾不过来。李二狗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我信不过。”
他顿了顿,往前走了一步,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诚恳。
“所以,我想把这羊圈正式交给几位叔伯来管。我不是雇你们给我打短工。”
他看着几人有些惊讶的脸,说的很慢也很清晰。
“我是想请你们,加入到咱们黄羊养殖场中来。以后,这羊圈就是咱们自己的产业。”
“我每个月给每人开三十块钱的工钱。年底,这羊圈要是赚了钱,除了上交村集体的,剩下的纯利,我再拿出两成来给几位叔伯分红。”
这话一出,李四叔他们几个全傻眼了。
一个月三十块?
那比镇上工厂里的正式工挣的都多。
而且,年底还有分红??
他们看着肖东那张不像是开玩笑的脸,一个个激动得嘴唇直哆嗦,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他们这些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一辈子土里刨食,哪碰上过这种好事,简直跟做梦一样。
“东...东子,你...你说的是真的?”李四叔的声音都带着颤。
肖东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肖东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他环视了一圈,那声音铿锵有力。
“我只要你们一句话,这活,接不接?”
“接!咋能不接!”
李四叔一张黑脸涨的通红,他一巴掌拍在自己结实的胸口上,吼的声音山响。
“东子,你放心。有我们几个老骨头在这儿,这羊圈要是再出半点岔子,你拿我们是问。”
“对,我们拿命给你担着。”
另外几个汉子也跟着扯着嗓子吼了起来,那一张张朴实的脸上全是激动跟说不出的感激。
肖东看着他们,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