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微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凝结在空气中的沉重。王雪离去已有一炷香的时间,她留下的那句话——“百年旧案”,却如同鬼魅般盘踞在每位长老的心头,挥之不去。
玄诚子端坐于主位,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玉质扶手,发出沉闷的嗒嗒声,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他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长老,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诸位……对此‘百年旧案’,有何看法?”
殿内一片死寂。
李长老脸色铁青,率先打破沉默:“掌门师兄!此事实在蹊跷!我等执掌宗门多年,若真有牵涉到陈浩堕魔、需要冰魄师叔一脉如此隐秘处理的旧案,岂能毫不知情?我看,这分明是她的推脱之词!”
“推脱?”那位气质温和的周长老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李师兄,她若要推脱,大可编造其他理由,何必抛出这样一个引人探究却无从查证的‘旧案’?这岂非自找麻烦?而且……她方才点破我等隐疾的手段,诸位也亲眼所见。此等眼力,此等对大道法则的感知……她所言,未必是空穴来风。”
吴长老也抚须沉吟:“不错。更重要的是,她提到了‘被人刻意抹去痕迹’。若真如此,能在我等眼皮底下做到这一点,其能量……”他没有说下去,但殿内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
能在昆仑核心层抹去一桩重要旧案的痕迹,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可能有一只他们从未察觉的黑手,一直隐藏在宗门暗处!
玄诚子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飞速掠过百年来的种种记忆碎片。陈浩,那个曾经光芒万丈、被他寄予厚望的师侄,为何会在一夕之间性情大变,杀性大发,最终叛出宗门,堕入魔道?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修炼走火入魔,心性沦丧。他们也悲痛,也愤怒,却从未深思过背后是否另有隐情。
因为一切都太“顺理成章”了。
如今想来,那份“顺理成章”,是否本身就是一种精心设计的伪装?
“查。”玄诚子猛地睁开眼,眸中精光乍现,“动用一切隐秘渠道,绕过常规卷宗,从百年前所有可能相关的边缘记录、外出历练弟子的零散笔记、甚至……已故同门的遗物中寻找线索!重点核查陈浩堕魔前三年,宗门内所有异常的人员变动、资源调动、以及……任何与外界非同寻常的接触!”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决绝:“此事,仅限于在场之人知晓,列为宗门最高机密。暗中进行,不得打草惊蛇。”
“是!”众长老肃然领命,他们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若真有幕后黑手,其图谋必然极大,且潜伏极深。
“另外,”玄诚子看向李长老,“李师弟,你亲自去一趟‘藏经阁秘殿’,查阅初代祖师留下的那面‘溯影灵璧’的使用记录。看看百年之内,是否有非常规的动用痕迹。”溯影灵璧能回溯特定地点短时间内的影像,是宗门至宝,动用权限极高,记录也最为严格。
李长老神色一凛,重重颔首。
就在清微殿内暗流汹涌之际,王雪已回到了听雪轩。
院落清幽,积雪覆檐,与她止水崖的洞府有几分相似,却少了那份万古不变的寂寥,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尽管这烟火气也带着昆仑特有的清冷。
她屏退侍者,独自坐在窗前,一方古朴的玉匣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手中。玉匣非金非木,触手温凉,表面铭刻着细密到肉眼难辨的冰晶花纹,那是冰魄仙子独有的封印禁制。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玉匣表面,禁制流转,泛起点点微光,却并未开启。
这里面,封存着师尊当年交予她的那枚碎片,也是那场“百年旧案”唯一残存的物证。碎片上沾染的,不仅是极致冰寒的道韵,还有一缕让她百年来都无法释怀的、充满怨毒与不祥的诡异气息。
那气息,不属于陈浩,也不属于她所知的任何魔功。
那是一种更古老、更阴邪、仿佛源自天地初开时的污秽之力。
正是这缕气息,以及师尊留下的残缺警示,让她确信陈浩的堕魔绝非偶然,而是一场针对昆仑,或者说,针对某些特定目标的阴谋。
她当年选择闭关,并非逃避,而是唯有彻底炼化传承,拥有足够的实力,才能保住这枚碎片,并有能力去追查真相,应对可能到来的风暴。
如今,风暴已至。
她将玉匣收起,目光透过窗棂,望向昆仑主峰后山那片被列为绝对禁地的区域——陨星崖。据宗门记载,百年前,曾有一场异常的星陨落于彼处,当时并未引起太大重视。但师尊留下的线索,却隐隐指向那里。
“抹去痕迹……”王雪低声自语。能做到这一点,对方在宗门的地位定然不低,甚至可能就是殿中某位长老之一。她今日抛出“旧案”,既是为了转移视线,稳住宗门,也是一次试探。
她在明,敌在暗。
她需要借助宗门的力量去查,却又不能完全依赖宗门。
下一步,她必须亲自去一趟陨星崖。但在那之前,她需要等,等宗门的调查惊动那只黑手,等对方露出破绽。
也需要等……陈浩的反应。
想到陈浩,她清冷的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那个如今统御魔域、血瞳染煞的魔尊,可会相信这“旧案”之说?还是只会认为,这又是她一次无情的欺骗与背叛?
她不知道。
但她清楚,无论他信与不信,他们之间,早已隔着了太多的鲜血与无法回头路。
旧案疑云,如浓雾笼罩昆仑。
而雾散之时,显露的不知是朗朗乾坤,还是更加深不见底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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