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数百名被释放的官军俘虏,搀扶着武功尽废、形同废人的何涛与黄安,如同惊弓之鸟,仓皇逃离了梁山泊地界。当他们终于踏上熟悉的官道,确认身后并无追兵时,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涌上心头。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梁山那匪夷所思的“仁义”之举的复杂感受交织在一起,促使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番离奇经历告知他人。
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以远超陈霄预期的速度,在济州乃至整个山东路轰然炸开!
起初,人们只当是败军之卒为脱罪而编造的荒唐借口。
“全歼一千五百官军?生擒何涛、黄安?就凭梁山那群贼寇?吹牛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还说什么发放路费,仁义释放?骗鬼呢!定是这伙杀才临阵脱逃,编造谎言!”
然而,随着回归的俘虏越来越多,细节越来越丰富,尤其是当形容枯槁、内力全失、如同老了十岁的何涛与黄安被抬进济州府衙时,所有的质疑都化为了巨大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济州府衙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府尹看着瘫坐在堂下,眼神空洞、连说话都哆哆嗦嗦的何涛,又看了看面如死灰、沉默不语的黄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手中的茶杯“啪嚓”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废物!一群废物!”府尹猛地一拍桌案,气得浑身发抖,花白的胡须不住颤动,“一千五百兵马!二百战船!竟然……竟然全军覆没!连主将都……都成了废人!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他咆哮着,声音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梁山贼寇不仅战力如此强悍,更能生擒官军主将后又“仁义”释放,这绝非寻常土匪流寇的行事风格!那个叫朱贵的贼首,其志不小,其手段更是骇人听闻!这次是废武功,下次呢?
“大人,如今……如今该如何是好?”一名幕僚颤声问道。
府尹颓然坐回椅中,脸上血色尽褪。再派兵?派多少?五千?一万?若是再败,他这项上人头还能保住吗?可不剿?梁山如今声势大振,俨然已成心腹大患,朝廷追问下来,他同样难逃罪责!一时间,他竟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绝境。
与此同时,在梁山周边的乡镇村落,另一种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南山酒店的情报网络,如同高效的播种机,开始有意识地将经过“加工”的消息散播出去。
“听说了吗?梁山好汉打败了官军,但只杀贪官,不害当兵的,还发路费放人回家呢!”
“是啊,我表侄就是被放回来的,他说梁山军纪可严了,绝不骚扰百姓,跟传闻一点都不一样!”
“他们立的规矩叫什么‘三不’,不杀无辜,不抢良家,不淫妇女……要真是这样,那可比某些官老爷还强哩!”
起初,百姓们将信将疑,毕竟“贼寇”的形象根深蒂固。但架不住活生生的例子(被释放的俘虏)和不断流传的“事迹”,人们心中的坚冰开始缓缓融化。虽然还远未到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地步,但那种闻“梁山”色变、视若虎狼的恐惧,确实在减弱。一些实在活不下去的穷苦人,甚至开始偷偷打听投奔梁山的门路。
江湖绿林,更是为之震动。
各路山寨、水寨的好汉们,闻听此讯,无不咋舌。
“乖乖!梁山朱贵,竟有如此手段?全歼官军,生擒使臣,还能仁义放归?这格局,这气魄,了不得!”
“看来这梁山是要成气候了!往后这山东绿林,怕是要以他为尊了!”
“听说那‘豹子头’林冲、‘花和尚’鲁智深、‘青面兽’杨志、‘行者’武松等好汉都聚在梁山了?真是群英荟萃!”
羡慕、敬佩、忌惮、依附……种种复杂情绪在绿林好汉心中滋生。梁山的声威,经此一役,如同插上了翅膀,真正做到了“威震山东”,吸引了无数江湖儿女的目光。
然而,在梁山山寨内部,辉煌的胜利与巨大的声名之下,潜流依旧在涌动。
庆功的宴席连日不断,酒肉的香气弥漫山寨。蒋敬依照“有功必赏”的规矩,将缴获的钱财物资,公平地分赏给有功将士,从林冲、杨志等大头领到普通喽啰,人人有份,引得山寨上下欢声雷动,对陈霄的拥戴之情达到空前高度。
但在一片喧闹之下,李三等被边缘化的旧部,聚在角落里喝着闷酒,看着那些因战功受赏而喜气洋洋的新人和普通士卒,心中酸水直冒。
“哼,不过是运气好,打了场胜仗罢了。放了何涛那狗官,还倒贴钱粮,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就是!要按咱们以前的规矩,那些俘虏都是现成的奴隶,那些缴获……唉!”
“如今这山寨,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他们不敢公开质疑陈霄的决定,但那种因循守旧的思想与对既得利益受损的不满,并未因一场大胜而消散,只是被暂时压抑了下去。
陈霄站在聚义厅前,听着山下的欢庆,感受着四方汇聚而来的名望,心中并无太多得意。他清楚地知道,名声是把双刃剑。此战之后,梁山已从地方性的匪患,一跃成为了朝廷眼中必须重视的“反贼”。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是何涛这等规模的军队了。
内部的整合,思想的统一,力量的进一步加强,都迫在眉睫。这场大胜带来的巨大影响,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必须尽快引导、消化,将其转化为梁山继续前行的坚实基石,否则,福兮祸所伏。
他转身,对身后的吴用沉声道:“学究,传令下去,明日召开全体头领会议。我们是时候,好好消化一下这顿‘胜利大餐’,并想想下一步,该如何落子了。”
盛宴之后,往往是更深层次的考验。梁山这艘刚刚经受住风浪洗礼的大船,即将驶向更为未知和汹涌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