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前锋的计划被打乱了。
他原本打算在第三号仓库制造混乱，吸引日军巡逻队的注意，然后趁乱潜入更核心的鱼雷装配区。可眼下这个突然出现的车队，打乱了一切节奏。
车队在距离他藏身处不到三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五辆军用卡车，车头朝着不同方向，形成松散的防御阵型。车上跳下来大约三十名日军士兵，动作麻利，但看起来不像是精锐部队——军装有些旧，年纪也偏大，更像是后勤或工兵单位。
带队的是一名少尉，正拿着手电筒对照地图。
沈前锋借着卡车大灯的余光，看清了地图上的标记——第三号仓库的位置被画了个圈，旁边标注着“临时转运点”几个日文。
转运什么？
他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士兵们开始卸车。从卡车上搬下来的不是军火，而是一个个木箱，上面印着“医疗用品”“野战口粮”“被服”之类的字样。箱子的新旧程度不一，有的箱子边角已经磨损得露出木纹。
少尉指挥着士兵往三号仓库里搬，同时安排人在仓库门口建立临时岗哨。
四名士兵被分配到仓库入口两侧，他们架起机枪，摆出警戒姿态。但沈前锋注意到，这几个士兵的动作并不专业，机枪脚架的固定位置选得不好，射界有死角。
而且他们的注意力，似乎更多放在仓库内部，而不是外围。
不对劲。
沈前锋皱起眉头。如果是正常的物资转运，警戒重点应该是对外，防止有人接近或偷袭。但现在这架势，倒像是……在防备仓库里可能出来的东西。
或者说，在防备仓库里的人。
他脑中飞快运转。三号仓库里有什么？按照之前的情报，这里堆放的是备用建材和部分废弃设备，理论上没有特殊价值。除非——
除非日军也在这里藏了什么。
或者，有人已经提前进去了。
这个念头让沈前锋心中一动。他看了眼时间，距离与潘丽娟约定的行动时间还有不到一小时。如果仓库里真的有其他情况，也许可以利用。
他悄悄向侧面移动，绕开卡车车灯直射的范围，贴着仓库外墙的阴影向前摸索。
仓库墙根堆放着不少废弃的木箱和麻袋，散发出一股霉味。沈前锋小心地避开那些可能发出声响的杂物，耳朵始终竖着，捕捉周围的一切动静。
仓库侧面有一扇小门，门上的锁已经锈死了，但旁边的窗户破了一块玻璃。
沈前锋蹲在窗下，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有搬东西的声音，是日军士兵在堆放木箱。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声音——很轻微，像是布料摩擦，又像是有人在小幅度移动。
声音来自仓库深处，靠近西北角的位置。
沈前锋从空间里取出一个小玩意儿——那是之前任务奖励的【简易声波探测器】，只有烟盒大小，能增强特定方向的微弱声响。他把探测器贴在墙上，戴上耳机。
声音变得清晰了一些。
是呼吸声。
至少三个人，呼吸节奏不同，其中一个人的呼吸又浅又急，像是受了伤或者极度紧张。另外两个则相对平稳，但也在刻意控制。
不是日军的人。
日军士兵在仓库里走动说话，完全没有隐藏的意思。而这些呼吸声的主人，显然是在躲藏。
沈前锋关掉探测器，把它收回空间。他需要确认这些人的身份，以及他们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
仓库正门那边，日军的转运工作还在继续。少尉在门外催促：“快点！天亮前必须全部转移走！”
“长官，这里面空间不够，要不要分一些到四号仓库去？”一个士兵问。
“不行，所有东西必须放在一起。这是命令。”少尉的声音很坚决。
沈前锋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些物资必须集中看管，不能分散。为什么？除非它们不是普通的物资，或者……它们只是掩护。
掩护真正要转运的东西。
或者，掩护真正要抓的人。
他再次看向那扇破窗户。玻璃破了，但里面还有一层木板钉着，只能从缝隙看到一点里面的情况。仓库里堆满了各种杂物，阴影重重，看不到躲藏者的具体位置。
但沈前锋注意到，西北角那片区域，地面上有拖拽的痕迹。
新鲜的痕迹。
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抹过地面。灰尘被蹭掉了，露出下面相对干净的水泥地。拖拽的方向指向一排高大的木箱后面。
那里应该就是藏身点。
问题是，怎么进去接触这些人，而不惊动外面的日军？
正门有岗哨，侧门锁死了，窗户也被木板钉着。强行突破的话，动静太大。
沈前锋退后几步，抬头看向仓库屋顶。
老式仓库的屋顶是瓦片结构，有通风口和天窗。也许可以从上面进去。
他绕到仓库背面，这里没有灯光，一片漆黑。墙面粗糙，有砖缝和排水管可以利用攀爬。沈前锋检查了一下手套的摩擦力，然后开始向上爬。
爬到一半时，脚下的一块砖松动了。
碎石落下，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晰的声响。
沈前锋立刻静止不动，整个人贴在墙上，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墙面。他听到仓库门口有士兵说话：“什么声音？”
“可能是野猫。”
“去看看。”
脚步声向这边靠近。
沈前锋缓缓向下移动，躲进墙根的一堆空油桶后面。刚藏好，两个日军士兵就绕了过来，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墙面和地面。
“什么都没有。”
“小心点，今晚不太平。”
两个士兵在附近转了一圈，没发现异常，又回到了岗位。
沈前锋等他们的脚步声远去，才重新开始攀爬。这次他更加小心，每一处落脚点都先试探再用力。
爬到屋顶边缘时，他听到了说话声。
是从通风口传来的，声音压得很低，说的是中文。
“……必须在天亮前离开，否则就来不及了。”
“可他受伤了，走不了那么远。”
“那就背着他走。”
“外面全是鬼子，怎么走？”
短暂的沉默。
沈前锋趴在屋顶上，透过通风口的缝隙往下看。下面正好是西北角那排木箱后面，三个人影蜷缩在阴影里。
两男一女。
女的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朴素的灰色上衣，头发挽在脑后，脸色苍白但眼神镇定。她身边靠着一个年轻男子，左腿绑着简易的绷带，渗出血迹。另一个男人年纪稍大，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正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刘大姐，实在不行，你们先走，我留下拖住他们。”受伤的年轻人说。
“别说傻话。”被称为刘大姐的女人摇头，“我们一起出来的，就要一起回去。”
“可是任务——”
“任务已经完成了。”年长的男人低声说，“东西已经送出去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活着回去汇报。”
沈前锋听出来了，这几个人应该是我党的地下交通员。他们执行了某项任务，但在撤离时遇到意外，被困在了这里。
外面的日军转运物资，可能正是为了搜索他们——所谓的“临时转运点”，其实是封锁和搜查的幌子。
沈前锋需要做出决定。
救，还是不救？
救的话，会打乱他的原定计划，增加暴露风险。不救的话，这几个人很可能活不过今晚。
而且系统没有任何提示。这意味着眼前的状况不属于既定任务，纯粹是意外遭遇。
他看了眼时间。
还有五十分钟。
五十分钟后，潘丽娟那边会准时行动。在那之前，他需要完成对鱼雷装配区的侦查，至少要摸清守卫情况和可能的潜入路线。
但如果现在救人……
沈前锋深吸一口气，开始计算可能性。
仓库外的日军大约三十人，但并非精锐，警惕性一般。仓库内暂时没有日军士兵，因为他们都在忙着搬运物资。如果能在不惊动外面的情况下，把这三个人从屋顶带出去……
屋顶到地面的距离大约八米，可以用绳索。但受伤的那个人可能需要额外帮助。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他们信任他吗？
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说要救他们出去，正常人的反应都是怀疑。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任何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
沈前锋从空间里取出一小截粉笔，在通风口旁边的瓦片上轻轻画了一个符号——那是他之前从潘丽娟那里学到的，地下党内部的紧急联络标记之一。
画完后，他轻轻敲了敲通风口的铁栅栏。
三声短，两声长。
下面的声音立刻停止了。
握匕首的男人猛地抬头，看向通风口的方向。女人则按住他的手臂，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沈前锋又敲了一遍。
这次女人回应了，她也敲了敲身边的木箱——同样的节奏。
确认了基本信号。
沈前锋从空间里取出一张纸条和一支铅笔，快速写下一行字：“我是朋友，可以救你们出去。屋顶有路。信就敲三下。”
他把纸条卷成小筒，用细线拴着，从通风口缝隙慢慢垂下去。
纸条垂到离地面还有一米时停住了。下面的女人站起身，小心地取下纸条，展开看了一眼。
她抬头看向通风口，虽然看不见沈前锋，但她对着那个方向点了点头。
然后，她敲了木箱三下。
沈前锋收起细线，开始检查屋顶的结构。他需要找到一个足够牢固的固定点，用来系绳索。
屋顶中央有一个砖砌的烟囱，看起来很结实。沈前锋把绳索绕过烟囱，打了个专业的防滑结，然后把绳索的另一端从仓库背面垂下去。
这个位置在仓库的阴影里，不容易被发现。
他先自己顺着绳索滑下去，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然后他拉了拉绳索，给上面的人发信号。
第一个下来的是那个握匕首的男人。他动作很熟练，显然受过训练。落地后立刻蹲下警戒，匕首反握在手中。
“什么人？”他压低声音问。
“救你们的人。”沈前锋简短回答，“另外两个呢？”
“刘大姐先下，小张最后，他腿伤了，需要帮忙。”
正说着，那个女人也滑了下来。她落地时有些踉跄，沈前锋伸手扶了一把。
“谢谢。”她看了沈前锋一眼，眼神里有审视，但没有敌意。
“还有一个人，我去接应他。”沈前锋说着，重新抓住绳索，快速爬了上去。
那个叫小张的年轻人正坐在通风口旁边，脸色因为失血而发白。他看到沈前锋，勉强笑了笑：“麻烦了。”
“忍着点。”沈前锋检查了一下他腿上的伤，子弹贯穿伤，没有伤到骨头，但失血不少。他从空间里取出一支止血针和一卷绷带，快速处理了一下。
“这是……”小张惊讶地看着那些现代医疗用品。
“别问。”沈前锋打断他，“抱紧我，我带你下去。”
他把小张背在背上，用专门的背带固定好，然后抓住绳索，缓缓下降。这个重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需要控制速度，避免晃动太大引起注意。
距离地面还有三米时，仓库正面突然传来喊声。
“仓库后面！有人！”
被发现了。
沈前锋立刻松手，两人直接落地。他顺势一滚，卸去下坠的冲击力，同时把小张护在身前。
“快走！”握匕首的男人已经冲了过来，拉着刘大姐就往阴影深处跑。
沈前锋背起小张，紧随其后。
身后传来日军的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手电筒的光柱扫过他们刚才停留的位置。
“分头追！”
枪声响起。
子弹打在旁边的砖墙上，溅起碎屑。
沈前锋没有回头，他知道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按原计划反向行动——往码头更深处跑，利用那里的复杂地形摆脱追兵。
而那个方向，正是他原本要侦查的鱼雷装配区。
危机，也是机会。
他调整了一下背上小张的位置，加快脚步，冲进前方更深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