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阵刺痒还在，像有根细线从皮肉底下往外拉。我停下脚步，袖口一抖，吊坠残片滑进掌心。血刚碰上碎片，它就颤了一下，金纹浮起来，和罗盘背面的星文对了个正着。
不是司徒烈的咒术。
我松了口气，把碎片塞回袖袋。罗盘在我另一只手里，指针静得像死了一样。
陆九玄没回头，剑尖垂着，可我能感觉到他在等。他站得笔直，肩线却绷得太紧，像是随时会断。刚才那一路，他没说一句话，连脚步都压到了最轻。我知道他在想什么——那盏噬魂灯，那三十六根黑石柱，还有司徒烈说的“两界屏障必裂”。
他怕来不及。
“走吧。”我说，“再不回书院，天都亮了。”
他嗯了一声，转身继续往前。林子边缘的雾已经散了大半，山门轮廓在晨光里显出个影。可就在我们踏出树荫的刹那，他猛地顿住。
剑鸣响了。
不是人动的，是剑自己震的。嗡的一声，短促，尖利。
他抬手按住剑柄，眉头一拧。我也感觉到了——空气变了。不是风，不是温度，是那种说不清的“薄”感，像一张纸被戳了个洞，气从里面漏出来。
东北方。
我抬头看去，那边山脊的天色有点不对。灰蒙蒙的，可又不像云，倒像是……裂了。
“结界出事了。”陆九玄声音压得很低，脚下一转，直接往山脊方向去。
我跟上。每一步落地，掌心都跳一下，像是吊坠在催我。
山势往上，林木稀了。到了半坡，我们看见了——一道口子，横在天地之间。不长，也就两丈，可边缘参差，像是被什么硬生生撕开的。紫黑色的雾从里面往外冒，慢悠悠的，却带着一股子腥甜味，吸一口，喉咙发干。
陆九玄抽出剑，剑身刚离鞘，就听见一声闷响，像是结界在呻吟。他抬手，剑气凝成一线，往那裂缝上压。
可就在剑气触到裂缝边缘的瞬间，一股力道从里面反撞出来。他退了半步，剑尖一偏，划过地面，石屑飞溅。
“不是外力。”他低声道，“是里头有人在撕。”
我还没开口，风突然变了。
黑袍翻起，人影落地，就站在裂缝斜上方的岩台。司徒墨。
他没看我们，紫眸盯着那道口子，嘴角有点翘，像是在笑，又不像。九条狐尾的虚影在他身后一闪，快得抓不住。
“封？”他开口，声音懒懒的，“来得及吗？”
话音没落，他抬手一挥。一道妖力从掌心甩出，直扑裂缝。不是修补，是往两边扯。那口子“哗”地一声，裂得更宽了。
我冲上去：“你疯了？！”
他这才转头，目光落在我身上，停了一瞬，又移开。
“它要出来了。”他说，“挡不住。”
陆九玄一步跨到我前面，剑横在身前，剑气铺开，像一道墙。裂缝里的雾涌得更快了，隐约能看到里面影子在动，一晃一晃，像是有东西正往这边爬。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盯着他，“帮司徒烈？还是你自己想放他们进来？”
司徒墨没答。他只是看着我，眼神有点深，像是藏着什么话，又懒得说。
就在这时候，袖子里的吊坠残片突然发烫。
我没反应过来，它自己挣了出去，从袖口飞出来，直奔裂缝中央。
“什么？！”我伸手去抓，只捞到一缕热风。
陆九玄剑光一转，想把它截下来。可那碎片在空中一旋，竟避开了剑气，稳稳悬在裂缝正中。金光从它身上散开，和紫雾缠在一起，像是在拉锯。
“它认得路。”司徒墨轻声说。
我不管了。往前冲。
陆九玄一把拽住我胳膊：“别去！”
“放开！”我甩开他，掌心星文烧得发疼，可我顾不上。那碎片是我最后一点东西，是穿越前就带着的，是娘留给我的——就算它现在活了，也不能自己跑了！
我冲到裂缝前，伸手去够。
金光猛地一震，碎片朝我偏了一下。我指尖刚碰到，一股热流顺着经脉往上冲，脑子里炸开一道画面——
血月下，一个女人抱着婴儿，披着观星族的袍子。她把一块星盘碎片塞进襁褓，又摘下吊坠，挂在孩子脖子上。远处火光冲天，有人在喊，可她没回头。
然后是另一幕——司徒墨站在火里，手里抱着那个孩子，把吊坠按进她胸口。他脸上有血，眼神却很静。
画面一闪就没了。
我踉跄了一下，差点跪下。陆九玄扶了我一把，手刚碰到我肩膀，就被我甩开。
“你看见什么了？”他问。
我没答。抬头看那碎片，它还在那儿悬着，金光越来越强，像是在回应什么。
司徒墨忽然动了。他跃下岩台，落在裂缝边上，狐尾一卷，缠住我腰，往后一拉。
“别傻。”他说，“那不是出口，是眼睛。”
我还没反应过来，裂缝深处，动了。
紫雾被什么东西推开，缓缓分开。一只瞳孔，从里面睁开了。
金色的，竖着的，像猫，像狼，像某种活了千年的妖。
它不动，就那么看着我们。
我看不见它的眼白，看不见它的脸，可我知道——它在看我。
掌心的星文烫得像要烧起来，吊坠碎片在空中轻轻颤，像是在朝拜。
陆九玄的剑抬了起来，剑气凝成网，罩向裂缝。可那巨瞳只是微微一缩，一道黑光从瞳中射出，撞上剑网，轰地炸开。
他退了三步，单膝跪地，剑尖插进土里才稳住。
我盯着那只眼，喉咙发紧。它不说话，不动，可我感觉它在笑。
司徒墨站在我旁边，手还搭在我腰上，没松开。他抬头看着那瞳，声音很轻：“它认出你了。”
“认出什么？”我问。
“认出你活着。”他说，“也认出你体内的东西——星盘没碎，只是藏起来了。吊坠不是容器，是钥匙。”
我猛地看向他：“你知道多少？”
他没回答。只是把手收了回去，退了半步。
裂缝边缘的结界开始崩。一道道细纹从口子周围裂开，像蛛网蔓延。陆九玄撑着剑站起来，脸色发白，可剑没放。
“还能撑多久？”我问他。
“一刻钟。”他说，“再不来人加固，整个北境结界都会塌。”
我低头看掌心。星文还在跳，可这次，像是在回应那只眼。
司徒墨忽然笑了下：“你们书院那些老头，这时候还在打坐吧？等他们察觉，黄花菜都凉了。”
“那你呢？”我盯着他，“你是来帮忙，还是来看热闹？”
他抬手，掌心浮出一道符印，幽蓝的光。他指尖一划，符印裂开，化作九道流光，缠上裂缝边缘。
裂缝的扩张，慢了一点。
“我说了，”他看着我，眼神难得认真，“是眼睛。它睁开，不是为了进来——是为了确认你在这。”
我心头一紧。
他没骗我。那巨瞳盯着我，一眨不眨。它不攻击，不移动，就那么看着，像是在等我做什么。
陆九玄咬破指尖，血画符，剑气再起。这一次，剑光压向巨瞳。
巨瞳动了。
它眨了一下。
金光炸开，裂缝猛地一缩，随即又张开。吊坠碎片在空中一震，金光爆闪，竟朝巨瞳飞去。
我冲上去，掌心血光一闪，星文燃起，硬生生把碎片拽了回来。
它落进我手里，滚烫，像块烧红的铁。
司徒墨看着我，忽然说：“下次它再睁眼，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陆九玄喘着气，剑尖点地：“你到底想干什么？”
司徒墨没理他。只看了我一眼，转身要走。
“你就这么走了？”我喊住他。
他停下，背对着我们：“结界撑不住多久。妖界不会只派一只眼来看。下一次，来的就是刀。”
风从裂缝里灌出来，带着腥气。
我握紧吊坠碎片，指节发白。
陆九玄的剑还在抖，剑身裂了道细缝。
那只眼，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