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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树林的入口处立着块生锈的铁牌:“禁止入内,后果自负。”

我和几个朋友偏不信邪,趁夜潜入探险。

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摇曳,突然照见一棵树上刻满扭曲的人脸。

每张脸都在流泪,血迹早已干涸发黑。

我们想按原路返回,却发现所有的树干上都出现了相同的人脸。

更可怕的是,手机全部失灵,指南针疯狂旋转。

绝望中有人发现地上有字迹:“闭上眼,它们就看不见你。”

我忍不住回头,看见一个朋友正用手捂着自己的嘴,眼泪直流。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没有五官的人影,正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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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红色的铁牌歪斜插在泥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过,“禁止入内,后果自负”八个字在稀薄的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字迹边缘剥落,露出底下更深的锈蚀,仿佛这警告已经立在这里,吮吸着这片土地的阴气,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嘁,吓唬谁呢?”阿明飞起一脚踢在牌子上,发出“哐”一声闷响,惊起远处林子里几只夜鸦,“噗啦啦”地飞走了。他转过头,脸上是那种混不吝的、带着点刻意炫耀的笑,“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套。肯定是村里老头怕我们进去捣乱,立这破玩意儿唬人。”

小雅缩了一下,往周浩身边靠了靠,声音有点发颤:“可是……我看着这牌子,心里毛毛的。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去KtV,或者找个烧烤摊也行啊。”

周浩搂住她的肩膀,故作轻松:“怕什么?有我在呢。再说了,”他晃了晃手里强光手电,又指指我,“林枫不是做了攻略吗?这片老林子有点邪门传说,正好拿来练练胆,回去够吹半年了。”

李哲推了推眼镜,没说话,只是拿出手机对着铁牌“咔嚓”了一张,闪光灯刺眼地一亮。他低头看了看屏幕,眉头微微皱起。

我吸了口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带着点腐烂气息的泥土和植物味道。耳边是风吹过密林那种“呜呜”的、永不停歇的背景音,仔细听,里面好像还掺着些别的,极其细微的,像是很多人在很远的地方窃窃私语。心脏在胸腔里有点过速地跳动,但我还是点了点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资料是找到一些,都说这林子进去容易出来难,民国时候好像是个乱葬岗……不过,传说嘛,多半是假的。”

不能怂,尤其是在小雅面前。虽然,那铁牌上的“后果自负”四个字,像冰锥一样,悄无声息地扎进了我心里某个角落。

阿明打头,周浩护着小雅,我和李哲断后,一行五人,绕过了那块不祥的铁牌,踏入了树林的边界。

一步之隔,温度骤然降了好几度。外面尚且有些夏日余温,里面却阴冷得像提前进入了深秋。手电光柱劈开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能见度低得可怜,光像是被某种粘稠的介质吞噬了,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区域。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落叶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声音在这死寂的环境里被放得极大,反而更衬得四周空旷诡秘。

树木长得奇形怪状,枝杈扭曲,张牙舞爪地伸向墨黑色的天空,把月光撕扯得支离破碎。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周围景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除了树还是树,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鬼地方,怎么感觉一直在原地打转啊?”阿明最先不耐烦起来,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

周浩用手电四处扫射:“别自己吓自己,沿着一个方向走,总能出去……吧?”他最后的尾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等等。”李哲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用手电照着地面,“你们看这苔藓。”

我们凑过去。他指着旁边一块巨石底部生长的厚厚苔藓:“苔藓通常长在背阴面。可你们看,这四周的石头,苔藓的分布完全没有规律,好像……东南西北的概念在这里是混乱的。”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上来。

“吱呀——呀——”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怪叫。小雅“啊”地尖叫出声,我们所有人头皮都是一炸,手电光齐刷刷指向声音来源。一只黑乎乎的大鸟站在高高的枝头,歪着头,用血红色的眼睛冷漠地俯视着我们。它又叫了一声,那声音根本不像是鸟类能发出的,更像是一个濒死之人的哀嚎。

“操!”阿明骂了一句,捡起一块石头就想扔过去。

“别惹它!”我连忙阻止,心里那股不安感越来越重。

大鸟扑棱棱飞走了,留下那令人牙酸的“呀呀”声在林间回荡。经此一吓,气氛彻底变了。没人再说话,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脚踩落叶的“沙沙”声。沉默像一块湿冷的布,裹住了每一个人。

又坚持往前走了不知多久,时间在这里似乎也失去了意义。周浩提议休息一下,他拿出矿泉水瓶,手有些抖,洒了些水在身上。小雅紧紧挨着他坐下,脸色苍白。

我靠在一棵格外粗壮的树干上,喘着气,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手电光无意识地扫过树干表面。

光线定格。

树干上,有刻痕。

不是自然的裂纹。是清晰的、人为刻上去的图案。我凑近了些,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一张脸。

线条扭曲而粗糙,像是用指甲或者尖锐的石块硬生生抠出来的。眼睛是两个不规则的椭圆,里面空洞无物,却传递出一种极致的痛苦。嘴巴大张着,扭曲成一个无声尖叫的形状。而从那空洞的眼眶和下弯的嘴角下方,刻着几道长长的、已经干涸发黑的痕迹。

是泪痕。血色的泪痕。

一股混合着铁锈和腐烂的腥气,隐隐约约地钻入鼻孔。

“这……这是什么啊?”小雅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她的手电也照了过来。

我们所有人的光柱,都集中到了这棵树上。

然后,像连锁反应,光柱开始向四周移动。

第二棵,第三棵,第四棵……

每一棵我们目光所及的树上,无论粗细,无论种类,都在同样的高度,刻着同样扭曲、同样痛苦、同样流淌着黑色血泪的人脸!

密密麻麻,成百上千。它们无声地尖叫着,用那空洞的眼窝凝视着我们,包围了我们。我们仿佛置身于一个由无数痛苦灵魂组成的恐怖矩阵中央。

“啊——!”小雅的尖叫划破夜空,彻底击碎了最后一丝强装出来的镇定。

“跑!快跑!”周浩猛地拉起她,声音变调。

不用他喊,求生的本能已经驱动了我们的双腿。阿明吼了一声“跟我来!”,转身就朝着来路方向冲去。我们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手电光在疯狂的奔跑中剧烈摇晃,那些树上的人脸在晃动的光影中明明灭灭,仿佛活了过来,在我们身后无声地追逐。

树枝抽打在脸上、胳膊上,火辣辣地疼,谁也顾不上。肺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领头的阿明猛地刹住了脚步,跟在他后面的周浩和小雅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

“怎么了?!”周浩急问,声音嘶哑。

阿明没有回答,只是僵直地站着,手电光直直地打在身前不远处的一棵树上。

光斑中央,那张熟悉又恐怖的血泪人脸,正无声地凝视着我们。

“不对……方向错了!这边!”周浩喘着粗气,指向另一侧。

我们再次狂奔。几分钟后,我们又停了下来。眼前,依旧是那棵刻着人脸的树,或者说,是另一棵有着一模一样人脸、站在几乎完全相同位置的树。

“鬼……鬼打墙……是鬼打墙!”小雅崩溃地大哭起来,身体软倒,被周浩死死架住。

“闭嘴!”阿明烦躁地吼道,额头上青筋暴起,“哪他妈来的鬼!肯定是迷路了!”

他不信邪地又换了个方向冲出去。这一次,我们甚至没有跑远,就在视野范围内,眼睁睁看着他绕了一个小圈子,又回到了附近,面对着一棵刻着人脸的树。

绝望,冰冷的、粘稠的绝望,像沼泽里的泥水,一点点淹没上来,扼住了喉咙。

李哲还算镇定,但声音也带着微颤:“手机,试试手机!”

所有人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慌忙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信号格的位置,空空如也。连紧急呼叫的符号都显示不出来。我的手机屏幕开始闪烁,色彩乱窜,最后“啪”地一声,自动关机了。其他人的也一样,要么黑屏,要么花屏,要么不停重启。

“指南针!谁有指南针?”周浩喊。

阿明从钥匙串上解下一个小巧的户外指南针。那枚红色的指针,像抽风一样,在表盘里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旋转着,一刻不停。

所有的现代依凭,所有的方向参照,在这一刻,全部失效。我们被彻底困住了,困在这片邪门的、被无数张血泪人脸注视着的树林里。

“完了……我们回不去了……我们会死在这里……”小雅瘫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耸动,哭声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

阿明烦躁地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兽,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却掩饰不住眼底深处涌上的恐惧。周浩试图安慰小雅,但自己的嘴唇也在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哲靠着一棵树,低着头,眼镜反射着手电光,看不清表情。

我靠着树干滑坐在地上,冰冷的寒意透过衣服渗进来。力气和勇气都随着那旋转的指南针一起流失殆尽了。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变成这林子里的一棵无名枯骨,或者……树干上另一张新的、流血泪的脸?

视线无意识地扫过地面,落叶堆积,在晃动的光线下形成斑驳的阴影。

等等……那是什么?

就在我脚边不远,有一小片区域的落叶似乎被什么东西抹平了。上面,好像有字迹。

“地上……有东西。”我沙哑地开口,声音小得自己都差点没听清。

但在这死寂中,所有人都听到了。目光瞬间集中过来。

周浩把手电光打过去。

那片被抹平的空地上,有人用树枝或者手指,清晰地划出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那字迹潦草、慌乱,仿佛书写者在极度恐惧中仓促留下:

闭上眼,它们就看不见你。

一股难以形容的诡异感瞬间攫住了我。这是什么意思?它们?谁?是留下这字迹的人获救了,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恶毒的陷阱?

“闭上眼?”阿明嗤笑一声,声音干涩,“放什么狗屁!闭上眼睛不是死得更快?”

“那……那万一有用呢?”小雅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那行字,像是抓住了什么虚无的希望。

“怎么写这个?谁写的?”周浩警惕地环顾四周,手电光扫过一棵棵沉默的、带脸的树。

李哲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字迹,又用手摸了摸旁边的泥土:“痕迹很新,可能是不久前留下的。”

“之前进来那批人?”我猛地想起资料里提到,几年前似乎也有一伙不信邪的年轻人进来过,后来……好像失踪了?难道是他们留下的?

这个猜测让气氛更加凝固。

“看不见……是指这些‘脸’吗?”小雅颤声问,恐惧地看着周围树上那些扭曲的雕刻。

没有人能回答。

“妈的,管他呢!反正待在这里也是等死!”阿明突然暴躁起来,他死死盯着那行字,胸口剧烈起伏,“试试就试试!老子倒要看看,搞什么名堂!”

他说着,竟然真的背靠着一棵刻着人脸的树,紧紧闭上了眼睛。

我们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手电光集中在他身上,能清楚地看到他眼皮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子里只剩下风声和我们粗重的呼吸。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阿明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他喉咙里发出一种像是劫后余生,又像是自嘲的咕哝声,眼睛依旧死死闭着。

难道……真的有用?

这个荒谬的念头刚在我脑海里升起。

就在阿明身旁,靠着他后背的那棵树的树干上,那张刻出来的、流淌黑色血泪的人脸,它的嘴角,好像……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是我的错觉吗?光线晃动产生的错觉?

我猛地眨了眨眼,再仔细看。那张脸依旧维持着原本痛苦扭曲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可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恶寒,却像毒蛇一样,从尾椎骨顺着脊柱瞬间窜上了我的后脑勺。不对劲!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我的脖子像是生了锈的合页,发出“咔哒”的轻响,完全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向自己的侧后方——李哲刚才站立的位置,转了过去。

视线越过依靠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周浩和小雅。

我看到了李哲。

他还站在原来那棵树旁,没有像我们一样坐下。但他此时的姿势,无比怪异。

他面向着我们,身体站得笔直,甚至有些僵硬。一只手垂在身侧,紧紧攥着那只失效的指南针,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另一只手,却抬了起来,死死地捂住了他自己的嘴。手指深深陷入脸颊的肉里,手背青筋暴起,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在阻止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阿明那样的暴躁,没有周浩那样的惊慌,也没有小雅那样的绝望。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

但是,眼泪。

无声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从他瞪得极大的、一眨不眨的眼睛里汹涌而出,划过毫无血色的脸颊,汇流到他死死捂住嘴巴的手背上,然后滴滴答答地落在脚下的落叶上。

他在看什么?

我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越过他自己的肩膀,看向他的身后。

就在他身后,不足半米的地方。

站着一个“人影”。

它几乎是紧贴着李哲的后背。身材轮廓乍看像人,但极其瘦削,瘦得像一具披着薄薄人皮的骨架,颜色是一种接近树皮的、死气沉沉的灰褐。它没有头发,没有衣服,光滑的头顶和身体仿佛天生就是那种质感。

而它的脸上……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

没有任何能够称之为五官的起伏或孔洞。

只有一片空白,平滑得令人窒息。

此刻,这个无面的、灰褐色的人影,正微微向前倾着身子。它的一条手臂,从李哲的颈侧缓缓抬起,动作轻柔得诡异,然后,将那只有着细长、枯槁手指的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李哲的头发。

就像……

一个慈祥的长辈,在安抚受惊的孩子。

李哲的身体,在那种轻柔的抚摸下,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捂着自己嘴的手更加用力,指缝间甚至渗出了血丝,眼泪流得更凶,可他的喉咙里,却没有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呜咽。他只是死死地、绝望地睁大眼睛,看着我们,眼泪疯狂奔流。

我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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