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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慈宁宫总浸着一股淡淡的茉莉香,窗下的白瓷盆里,几株茉莉开得正好,雪色的花瓣沾着晨露,风一吹,香气便漫过了铺着明黄锦缎的软榻。太后斜倚在榻上,手里捏着一本《金刚经》,目光却落在窗外——廊下的石榴花红得热烈,让这深宫多了几分生气,也让她想起昨日西城学堂送来的那篮石榴糕,是姑娘们亲手做的,甜而不腻,还带着几分青涩的心意。

“太后,闻夫人来了,还带了学堂姑娘们新绣的帕子。”李嬷嬷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放得极柔,生怕扰了太后的清净。

太后合上书,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让她进来吧,正好哀家还想问问,那些姑娘们学算盘的进度怎么样了。”

不多时,闻咏仪便提着一个描金漆盒走进来,身上穿着一身浅紫绣玉兰花的褙子,裙摆扫过青砖地,没有半分声响。她屈膝行礼,语气温婉:“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今日看着气色真好,想来这几日睡得安稳。”

“托你的福,”太后示意她坐下,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漆盒上,“这就是姑娘们绣的帕子?”

闻咏仪打开漆盒,里面整齐叠着十几块帕子,有绣着兰草的,有绣着莲花的,针脚虽不算顶尖精致,却透着一股子认真劲儿。她拿起一块绣着石榴的帕子,递到太后面前:“这是陈阿翠绣的,她之前连针都拿不稳,如今竟能绣出这样的石榴,还说要给太后讨个‘多子多福’的好彩头。”

太后接过帕子,指尖拂过细密的针脚,眼底满是欣慰:“这孩子有心了。上次见她,还是个怯生生的模样,如今竟能有这般手艺,可见你教得好。”

两人闲聊着学堂的事,从姑娘们的功课说到近日添的新课本,气氛越发和缓。闻咏仪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眉头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有什么心事。

太后何等精明,一眼便看出了端倪,放下帕子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若是学堂里的事,尽管跟哀家说。”

闻咏仪放下茶杯,脸上露出几分犹豫,像是不愿提及,却又不得不说:“臣妾本不想让太后烦心,只是……近来宫里有些闲话,臣妾怕影响了学堂的姑娘们,心里实在不安。”

“闲话?”太后的脸色沉了沉,“什么闲话?”

“也不是什么大事,”闻咏仪垂下眼帘,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就是有人说,臣妾办学堂不是为了姑娘们,是为了给靖王殿下拉拢民心,还说……还说臣妾收了商户的银子,中饱私囊。臣妾知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可这些话若是传到姑娘们耳朵里,怕是会寒了她们的心,也怕让太后和皇上误会。”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字字都落在了太后的心上。太后本就极看重西城学堂,更欣赏闻咏仪的这份心思,如今竟有人在背后说这样的闲话,不仅是诋毁闻咏仪,更是在质疑她的眼光。

“是谁在背后嚼舌根?”太后的声音冷了下来,手指轻轻敲击着榻边的小几,“哀家倒要问问,她们哪只眼睛看到你中饱私囊了?商户捐赠的笔墨纸砚,哀家都让内务府去查过,每一笔都记在账上,半点不差;至于拉拢民心,你让姑娘们识字算数,是为了让她们能自立,这怎么就成了拉拢民心?”

闻咏仪连忙起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太后息怒,臣妾不是想追究谁,只是怕这些闲话越传越广,对学堂不好。毕竟姑娘们年纪小,听了这些话,怕是会胡思乱想。”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太后摆了摆手,目光锐利如刀,“哀家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宫里散布谣言,还敢牵扯到靖王和你。李嬷嬷,去翊坤宫传哀家的话,让宜妃立刻到慈宁宫来。”

李嬷嬷心里一凛,连忙应声:“是,老奴这就去。”

闻咏仪站在一旁,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她知道,太后心里早就对宜妃有些不满。宜妃仗着是胤禟的生母,在后宫里素来张扬,之前还曾暗地给皇后使过绊子,如今又把主意打到了学堂上,太后定不会轻饶她。

翊坤宫里,宜妃正对着镜子试戴一支新得的赤金点翠步摇,听到李嬷嬷来传旨,脸色瞬间变了。她放下步摇,抓着王嬷嬷的手,声音带着几分慌乱:“李嬷嬷说什么?太后让我立刻去慈宁宫?是不是……是不是咱们传的那些闲话被知道了?”

王嬷嬷也慌了神,连忙道:“娘娘别急,说不定是别的事,比如太后想问问您宫里的近况。再说,咱们传闲话的时候,都是找的可靠的人,没留下把柄,就算太后问起,您不认就是了。”

宜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髻,又换上一身最体面的宝蓝绣凤凰的宫装,心里暗暗安慰自己:不过是些闲话,没有实证,太后总不能凭闻咏仪一句话就定她的罪。

可走到宫门口,看到李嬷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宜妃的心又沉了下去。她跟着李嬷嬷穿过宫道,一路上,看到的宫女、太监都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仿佛早就知道了什么,这让她越发不安。

到了慈宁宫,刚进门,便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气氛。太后坐在软榻上,脸色冰冷,闻咏仪站在一旁,垂着眼帘,看不出情绪。宜妃连忙屈膝行礼,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恭敬:“臣妾给太后请安,不知太后召臣妾来,有何吩咐?”

太后没有让她起身,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身上:“宜妃,哀家问你,近来宫里传的那些关于西城学堂和闻夫人的闲话,是不是你让人散布的?”

宜妃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强装镇定:“太后说笑了,臣妾怎么会散布这样的闲话?闻夫人办学堂是积德行善的事,臣妾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背后诋毁她?”

“感激?”太后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帕子,扔在宜妃面前,“你若是感激,就不会让人说她中饱私囊,说她为靖王拉拢民心!哀家问你,茶水房的刘宫女、浣衣局的张嬷嬷,是不是你让王嬷嬷去吩咐的?让她们在闲聊时‘无意’提这些闲话,还特意叮嘱,别让人知道是你做的?”

宜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微微发抖——这些细节,只有她和王嬷嬷知道,太后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是王嬷嬷泄了密?还是……宫里有闻咏仪的人?

她张了张嘴,想再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太后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更是确定了几分,语气越发严厉:“宜妃,你在后宫多年,该懂的规矩比谁都清楚。后宫不得干政,更不得随意诋毁朝臣家眷,你倒好,不仅敢散布谣言,还敢牵扯到皇子和民间学堂,你眼里还有哀家,还有皇上吗?”

“臣妾……臣妾知错了!”宜妃再也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是臣妾糊涂,是臣妾听了旁人的闲话,一时糊涂才让人去传的,臣妾不是故意的,求太后饶了臣妾这一次!”

她不敢提胤禩,只能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只盼着太后能看在胤禟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太后看着她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心里越发厌恶:“糊涂?你这是糊涂吗?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以为散布这些谣言,就能毁了闻夫人的名声,就能打压靖王?你太天真了!”

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威严:“闻夫人办学堂,惠及的是民间女子,是为朝廷积德,皇上和哀家都看在眼里。你敢动她的主意,就是在跟皇上和哀家作对。”

“臣妾不敢!臣妾真的不敢!”宜妃哭得更凶了,额头抵在青砖地上,“求太后开恩,臣妾再也不敢了,求太后饶了臣妾!”

太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语气已没了之前的怒气,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决绝:“念在你是胤禟的生母,哀家不重罚你。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你禁足翊坤宫两个月,不许踏出宫门一步,也不许与宫外有任何联系。若是再让哀家听到你在背后搞小动作,哀家定不轻饶!”

“谢太后恩典!谢太后恩典!”宜妃连忙磕头谢恩,虽然禁足两个月不好受,但总比被降位、打入冷宫好得多。

太后挥了挥手,语气冷淡:“李嬷嬷,送宜妃回翊坤宫,让侍卫守着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去探望。”

“是。”李嬷嬷走上前,对着宜妃做了个“请”的手势。

宜妃扶着王嬷嬷的手,踉跄地站起身,脸上还挂着泪痕,不敢再看太后和闻咏仪一眼,低着头快步走出了慈宁宫。看着她狼狈的背影,太后轻轻叹了口气,对闻咏仪道:“让你看笑话了,后宫里总有些不安分的人。”

闻咏仪连忙行礼,语气诚恳:“太后言重了,若不是太后明察秋毫,臣妾还不知道要被这些闲话困扰多久。臣妾代学堂的所有姑娘,谢太后恩典。”

“你不用谢哀家,”太后拿起那块绣着石榴的帕子,重新摩挲着,“哀家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学堂是好地方,那些姑娘们也是好姑娘,不能让她们被这些龌龊事影响。以后若是再有人敢说学堂的闲话,你尽管来告诉哀家,哀家为你做主。”

“臣妾谨记太后教诲。”闻咏仪的心里松了口气,她知道,经此一事,后宫里再没人敢轻易诋毁学堂,胤禩的算计,终究是落了空。

和亲王府里,胤禩正坐在书房里,等着宜妃的消息。桌上的茶已经凉了,他却没心思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心里满是期待——只要谣言传开,父皇定会对闻咏仪和胤珩产生猜忌,到时候,他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主子,不好了!”福全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惨白,“宫里传来消息,宜妃娘娘被太后召去慈宁宫问话,然后……然后被禁足翊坤宫两个月了!”

胤禩的手猛地一顿,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禁足?为什么会被禁足?”

“听说……听说太后知道了宜妃娘娘散布谣言的事,”福全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还把茶水房、浣衣局的人都点出来了,宜妃娘娘没法抵赖,只能认罪,太后便罚了她禁足。”

胤禩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身边的凳子,脸色铁青:“废物!都是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被人抓了把柄!”

福全吓得连忙跪倒在地,不敢出声。胤禩在书房里踱来踱去,心里又气又急——宜妃被禁足,不仅他的计划落了空,还打草惊蛇,让闻咏仪和胤珩多了防备。更重要的是,太后此举,无疑是在警告他,不许再动学堂的主意,这让他往后的日子,越发难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眼底满是阴鸷。他知道,这次是他失算了,低估了闻咏仪的手段,也低估了太后对学堂的看重。但他不会就此放弃,只要胤珩还在,只要闻咏仪还在,他就不会停下脚步。

“起来吧,”胤禩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几分冷意,“去查查,是谁把消息泄露给太后的。另外,让人盯着翊坤宫,别让宜妃再惹出什么事来。”

“是,主子。”福全连忙起身,躬身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胤禩一人,他看着桌上凉透的茶,拿起茶杯,猛地摔在地上。瓷杯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格外刺耳,却丝毫无法缓解他心中的烦躁和不甘。他知道,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输了第一局。

慈宁宫里,闻咏仪陪着太后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走出宫门时,夕阳正好落在宫墙上,给朱红色的宫墙镀上了一层金边。她抬头望着天边的晚霞,心里一片平静——宜妃被禁足,胤禩的小动作落了空,学堂暂时安全了。但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胤禩不会善罢甘休,往后的路,还需要更加小心。

她轻轻抚摸着袖中那块姑娘们绣的帕子,指尖传来细密的针脚触感。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后还有学堂的姑娘们,有太后和皇上的支持,还有胤珩的信任。只要守住这份初心,守住学堂,无论遇到多少风雨,她都能走下去。

晚风拂过,带着茉莉的香气,闻咏仪的脚步越发坚定。深宫的暗斗从未停止,但她相信,正义和善意,终究会战胜阴谋和算计。而西城学堂,会像窗外的石榴花一样,在风雨中绽放得更加热烈,成为更多女子改变命运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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