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药香袅袅,心意渐明
魔物袭来的恐惧,像晨雾般在道场盘桓数日便散了,可留下的伤疤却要慢慢结痂。镇元斋这次是真动了怒,那张老脸黑得能拧出水来。砂锅底都快被他熬穿了,药方子换成了黄连都要喊苦的方子,一天三大碗,喝得李泰整张脸皱成晒干的咸菜。
可这小子愣是半句不吭声。每回都捏着鼻子仰起头,喉结急促地滚动着,咕咚咕咚灌得一滴不剩。他晓得,老爷子骂得越凶,心里那团火就烧得越旺。
库拉臂上的伤在包的照料下好得利索,可心里的余震却没这么容易平复。她变得安静了许多,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追着李泰转。他若咳嗽一声,她捏着衣角的手指就会骤然收紧;他若微微蹙眉,她便会像受惊的雀儿般绷直脊背。
她不再满足于远远望着。李泰灌完药,她会默默递上晾得温热的清水;他靠在廊下翻书打盹,她就抱着膝盖坐在不远处,膝上也摊开本书,却半晌不见翻页,目光早悄悄溜到了他被阳光镀上金边的侧脸上;夜里起风时,她会赤着脚溜下床,轻手轻脚地去确认他屋里的纸窗是否严实。
这些琐碎的关切,无声无息,却像春雨渗进冻土,一点点化开了李泰心口的硬痂。
这日晌午,李泰觉得筋骨有些发僵,便提着那把系着冰蓝剑穗的铁剑来到院中。他不敢运劲,只慢吞吞地比划着最基础的招式,感受肌肉酸涩的拉伸。动作慢得像刚学走路的娃娃,带着几分可笑的笨拙。
库拉坐在廊檐下,看着他被光影切割的身影。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滑落,在阳光下亮晶晶的。某个转身时他动作稍猛,牵动了内伤,身形微微一滞,却立刻咬紧牙关继续比划。
她忽然站起身,走到庭院中央。
李泰停下动作,投来疑惑的目光。
库拉也不解释,只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起势。不是她惯用的那些杀招,而是一套如云卷云舒的养生掌法。这是她近日缠着包学会的,动作舒缓如溪流,带着独特的韵律。她身姿本就轻盈,此刻更似雪鹤舒翼,每个回旋都带着难以言喻的美感。她没有动用半分寒气,只是纯粹地舞着,目光却始终系在李泰身上,仿佛在说:你看,慢下来,也很好。
李泰先是一愣,随即恍然。这丫头是怕他心急,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循序渐进。心口像被温水浸过,他放下铁剑,跟着她的节奏比划起来。
一个教得专注,一个学得认真。庭院里只剩衣袂摩擦的窸窣声,混着两人交错的呼吸。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融在一处。
镇元斋不知何时杵在廊柱后头,抱着胳膊看了半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臭小子…”后面的话含糊在喉咙里,他摇摇头,拎着酒葫芦晃悠走了,把满院安宁留给了年轻人。
一套掌法练完,两人额间都沁出薄汗。库拉气息依旧平稳,李泰却有些喘,但通体说不出的松快。
“多谢。”他望着她,眼底有光。谢的不只是这套掌法,更是这些时日无声的陪伴。
库拉轻轻摇头,冰蓝色的眸子在日光下清透见底,清晰映出他的轮廓。她犹豫片刻,从袖中抽出一方素白手帕递过去。
李泰接过时,指尖触到一抹冰雪消融般的凉意。帕子带着极淡的香,像是初春融雪时松针的味道。他仔细拭了汗,将帕子折得方方正正,却没有归还,只牢牢攥在掌心,任那点凉意熨帖着发烫的皮肤。
“库拉,”他声音放得很轻,“那晚,多谢你。”
她知道他说的是魔物袭来时,她爆发出的那一击。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轻得像叹息:“是你先挡在我前面的。”
“因为我们是一起的。”他重复着说过的话,每个字却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往后,刀山火海,我们都一起。”
库拉倏然抬头。阳光在她冰蓝色的瞳仁里碎成星子,漾开粼粼波光。她没有作声,只用力点了点头,唇角扬起一弯新月般的弧度,温暖得不像话。
所有惶惑不安,仿佛都在这对视中消融了。前路未卜又如何?此刻他们握着彼此的信任,便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日头西斜时,包熬好了药。库拉主动接过陶碗,端到李泰面前。这次他没有立即喝,只是看着她笑了笑:“好像…没那么苦了。”
库拉眨了眨眼,露出困惑的神情。
李泰指了指心口,又指向她,眼角笑纹深深:“约莫是这里太甜,把苦味冲淡了。”
“你…”库拉脸颊瞬间烧透,连耳尖都染上霞色。她嗔怪地瞪他一眼,转身就跑,裙裾在暮色里翻飞出轻快的弧度。
李泰望着那抹消失在转角的身影,低笑着摇头,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喉间苦涩翻涌,他却品出了一丝隐秘的回甘。
【第三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