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夜晚。
乌云低压,星月无光,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前的土腥气。
皇宫西北角,靠近冷宫的一处废弃偏殿,在浓稠的夜色里如同蛰伏的巨兽,荒草萋萋,蛛网密结。
一道纤细的身影,披着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墨色斗篷,借着巡逻侍卫交错的间隙,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偏殿。
她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殿内更是漆黑一片,只有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短暂地照亮残破的佛像和积满灰尘的帷幔,映出萧如玉那张褪去了所有宫妆、显得有些苍白脆美的脸。
她脱下兜帽,紧张地攥着胸前的衣襟,呼吸微促。
“王爷?”
她压低声音,带着期盼与不安。
角落里,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转过身。
借着又一次闪电的亮光,可见此人穿着寻常侍卫的服饰,但眉宇间的阴鸷与久居人上的气度却难以完全掩盖。
正是恭亲王楚天佑。
他面容与楚天齐有几分相似,却更显凌厉薄削,一双鹰眸在黑暗中闪烁着算计的冷光。
“玉儿。”
楚天佑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温柔,他伸出手,将萧如玉冰凉的双手握在掌心,
“让你冒险前来,辛苦了。”
“不辛苦。”
萧如玉仰望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痴迷与爱恋,
“只要能见王爷一面,玉儿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她本是京中一小吏之女,因缘际会被楚天佑看中,培养成棋子送入宫中。
她明知是利用,却早已沉溺于这个男人偶尔流露的“情意”和许诺的未来中,无法自拔。
楚天佑将她揽入怀中,感受着她身体的微微颤抖,语气却愈发冷静:“宫中近日情形,本王已知晓。那沈昭昭风头太盛,‘祥瑞’、‘甘霖’,哼,不过是装神弄鬼的把戏!皇兄被她迷惑已深,再这样下去,本王在朝中处处受制,我们的大业……恐将遥遥无期。”
萧如玉依偎在他怀里,急切地表白:“王爷,如玉在宫中定会尽力为您周旋,寻找机会……”
“机会?”
楚天佑打断她,声音陡然变得锐利,
“等待机会,只会坐以待毙!皇兄如今对她言听计从,若她再诞下皇子,这晏国江山,哪里还有本王的立足之地?!”
他捧起萧如玉的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玉儿,我们不能等了。必须……主动创造机会。”
“前几次的暗杀都失败了,如今不能再等下去了!”
萧如玉心中一跳,隐隐感到不安:“王爷的意思是……?”
楚天佑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其小巧精致的瓷瓶,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通体碧绿,在黑暗中泛着幽冷的光。
他将瓷瓶塞入萧如玉手中,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
“此物名为‘相思子’,”
楚天佑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
“无色无味,入水即溶,遇热则毒性倍增。将其混入食物之中,尤其是红豆、枣泥这类颜色深重的馅料,银针难测。只需微量,便可令人心悸骤停,状似暴毙。”
萧如玉的手猛地一抖,瓷瓶几乎脱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王爷……您、您是要我……毒杀陛下?!”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冰凉,谋害君王,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嘘——”
楚天佑捂住她的嘴,眼神凌厉,
“不是毒杀,是送他早日超脱!他昏聩无能,宠信妖妃,耗损国帑,早已不配为君!”
他语气又放缓,带着无尽的诱惑,
“玉儿,你想想,只要事成,本王登基为帝,你便是朕的皇后!我们再不用这般偷偷摸摸,这天下,你我共享!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吗?到时,我们的孩子就是太子!”
“皇后……太子……”
萧如玉眼神迷茫,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充满魔力的词。
她对楚天齐并无感情,只有任务和敷衍,她所有的爱恋和憧憬都系于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共享天下,诞育皇子,这是她梦中都不敢想象的场景。
“可是……风险太大,若是败露……”
她仍有恐惧。
“不会败露!”
楚天佑斩钉截铁,
“计划万无一失。御膳房有我们的人,会帮你将东西带进去。你只需找个合适的时机,亲手将这点心奉给他。他近来对你虽不如从前,但偶尔的赏赐也不会怀疑。事成之后,本王会立刻控制宫禁,一切尽在掌握!”
他用力握紧她的手,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玉儿,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为了我们的将来,为了不再仰人鼻息,你必须去做!”
他看着萧如玉眼中挣扎、恐惧、最终被爱恋和贪婪逐渐取代的过程,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他俯身,在她冰凉的唇上印下一吻,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若真有万一,你知道该怎么做。保全本王,就是保全我们未来的希望。”
这最后一句话,如同冰冷的枷锁,彻底铐住了萧如玉。
她看着手中那枚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碧绿瓷瓶,又抬头望向楚天佑那双看似深情却深不见底的眼眸,最终,一丝决绝取代了所有的犹豫。
她将瓷瓶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自己命运的咽喉,也攥住了那虚无缥缈的皇后之梦。
“好……玉儿,听王爷的。”
她声音微哑,却异常坚定。
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雷声轰鸣,掩盖了偏殿内这桩肮脏的交易,也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
楚天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而萧如玉独自站在破败的殿内,握着那瓶“相思子”,如同握着一把通往地狱或者……她自以为的天堂的钥匙。
七日后。
盛夏的御花园,是一场色彩的盛宴。
繁花似锦,绿树成荫,太液池中莲叶接天,荷花亭亭,偶尔有锦鲤跃出水面,溅起粼粼波光。
然而,在这片极致的繁华之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感,如同潜藏在花叶深处的蛛丝,悄然蔓延。
自祈雨大典后,柔妃江浸月虽未再获晋封,但“祥瑞”与“甘霖”的光环,已让她成为后宫实质上的焦点,风头一时无两。
楚天齐对她的宠爱与信赖更是与日俱增,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这使得原本就暗流汹涌的后宫,格局再次发生微妙变化。
皇后柳云舒称病不出,凤仪宫门庭冷落;凌贵妃则专心扶育二皇子,对柔妃的专宠虽嫉妒却无奈。
而一些原本中立的妃嫔,如苏才人等,往关雎宫走得越发勤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