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闭时,沈辰的靴已陷进某种半透明的、带着星子碎屑的。
那触感像踩在冻结的银河上,冷意顺着脚踝往骨头里钻,却又奇异的柔软,仿佛下一秒就会融成液态。
真的是海。岳雪儿的声音发着颤,指尖轻轻抬起——方才还沾着时律护阵银芒的指腹,此刻正悬在离三寸的位置。
沈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这才惊觉两人正站在一片漫无边际的上。
说是海,却没有浪花,没有潮声,只有无数光点浮在幽蓝的上,每个光点都像被揉碎的琉璃,内里隐约能窥见飞檐斗拱的宗门、冒着蒸汽的实验室、甚至长着六只眼睛的异兽在奔跑——分明是一个个不同的世界在闪烁。
这是...沈辰的喉结动了动。
前世在实验室用电子显微镜观察原子云时,他见过类似的混沌与有序交织的景象,但眼前的规模要庞大亿万倍。
他下意识伸手,指尖刚触到最近的光点,太阳穴便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无数碎片在意识里炸开:有人在火刑柱上喊着日心说,有人握着长剑对月吟诵苟利国家生死以,有人在量子对撞机前摔碎记录纸...每段记忆都带着与他相似的灼烧感,像是刻在灵魂里的穿越者印记。
他们的意识波动...沈辰踉跄半步,后背被岳雪儿及时托住。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在不受控地翻涌,像是遇到同类的兽群在躁动。和我,和你,一模一样。他转头看向岳雪儿,发现她的瞳孔里正倒映着三个重叠的世界:一个是她幼年扑进父亲怀里的画面,一个是她跪在岳重山墓碑前的雨夜,还有个陌生的、她穿着白大褂在黑板上写方程式的场景——那是另一个时空中的岳雪儿。
熵...熵变模型。沈辰突然按住额头,前世的知识如潮水倒灌。
他在实验室拆解叠氮化物时用过的热力学公式,此刻竟自动在意识里排列组合,将光点内的混乱信息梳理成清晰的曲线。每个光点都是一个变量,被投放进不同的世界线...他们的存在概率,正在被某种力量计算。
沈辰!岳雪儿突然攥紧他的手腕。
她额头的银印正发出淡紫色的光,像活过来的星图,这些变量...在流动。她拉着他的手按在上,沈辰立刻触电般缩回手——那哪是海面,分明是液态的时间!
无数光点正顺着某种看不见的轨迹汇聚,像溪流归入大河,大河注入海洋,最终指向海天交界的一个黑点。
他们在被引导。沈辰的声音沉得像铅块。
他想起镜无尘说过的观测者协议,想起星核遗骸里翻涌的数据流,所有碎片突然拼成完整的图景:那些被退婚的废柴、被嘲笑的学者、濒死的实验体...原来都是被放在不同培养皿里的小白鼠。
你们的存在,是为验证法则演化模型
镜无尘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沈辰甚至没回头。
这个高维意识体的投影这次没有隐在阴影里,他的核心光团明灭不定,像台过载的量子计算机。每个变量,都是高维意志的实验对象。他的目光扫过漂浮的光点,就像你们世界的化学家会同时做上百组对照实验,高维存在也需要成百上千个来观测法则演化的最优解。
那我呢?沈辰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在上晕开细小的红雾。我为何能突破限制?
为何能唤醒雪儿的时空感知?
为何能站在这里质问你?他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害怕,是被当作提线木偶的愤怒。
镜无尘的核心光团突然剧烈震颤,数据流翻涌的速度快得几乎要撕裂投影。你...是第一个主动触发观测者协议的变量。他的声音出现了裂痕,像是机械音混进了人类的情绪,其他变量要么在完成观测前湮灭,要么被法则同化,只有你...在试图逆推实验逻辑。
话音未落,变量之海突然发出低沉的轰鸣。
沈辰感觉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幽蓝的正翻涌着暗紫色的波纹,所过之处,光点像被扔进熔炉的雪片,瞬间湮灭。
岳雪儿的银印骤然爆亮,她一把将沈辰拽到身后,时律护阵的涟漪刚泛起,就被那道波纹撕成碎片。
法则侵蚀波。镜无尘的投影开始消散,他的声音被波纹撕碎成碎片,当变量汇聚到临界点...他们需要清理冗余数据...
沈辰被冲击力掀得踉跄,后背重重撞在某个光点上。
那光点里的画面突然清晰:是个穿着破道袍的少年,正跪在泥地里被人踹后腰,额角的血滴在青石板上,和他穿越前在实验室摔碎的试管里的血,重叠成同一个形状。
我们只是更大实验的一部分。沈辰扶住岳雪儿的肩,看着暗紫色波纹逼近。
他的心跳快得要冲出喉咙,不是恐惧,是终于触到真相边缘的灼热。
岳雪儿转头看他,银印的光映着她泛红的眼尾:你想去哪里?
沈辰望着波纹尽头——那片被所有变量汇聚的黑暗核心,那里有比任何化学方程式都复杂的法则在翻涌,有比任何实验室都庞大的培养皿在等待。
他抹掉嘴角的血,笑意在脸上咧开:去核心。他说,去看看是谁在做这个实验,然后...把试管砸了。
暗紫色波纹已经漫到脚边。
岳雪儿的指尖再次划过虚空,这次时律护阵里多了几缕血红色的光——那是沈辰刚才按在她手心里的血。她说,拉着他的手往核心方向跑去。
变量之海在脚下翻涌,无数光点在身后湮灭,而他们的影子,正随着所有变量的轨迹,汇入那片未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