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是被一阵刺痛疼醒的。
他的后背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银针扎着,每动一下都有细碎的灼痛顺着脊椎往上窜。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首先察觉到不对——往日里呼吸间就能涌入肺腑的灵气,此刻竟像卡在喉咙里的棉絮,黏黏糊糊地不肯往经脉里钻。
师兄?
竹帘被掀起的轻响混着少女的惊呼声,岳雪儿端着药碗的手晃了晃,褐色药汁溅在青布裙角。
她眼眶还泛着红,眼尾的泪痣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你总算醒了!
昨儿夜里你浑身发烫,脉息乱得像被雷劈过的琴弦,师父说...
灵气。沈辰打断她,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他撑起上半身,发现自己连运起最基础的引气诀都费劲——以往运转功法时,灵气会像溪流般顺着任督二脉流淌,此刻却像是被人撒了把胶水,每寸经脉都要费着力气去拽。
岳雪儿捧着药碗的手僵住。
她盯着沈辰发白的指尖,突然想起今早去后山水潭取药时的异状:潭里的灵鱼浮在水面上,鱼鳃开合得比平时慢了三倍;连最喜灵气的青竹,叶片都蔫蔫地垂着,完全没了往日的青翠。
我要去密室。沈辰掀开薄被,赤足踩在青砖地上。
后背的伤被布料蹭得生疼,他却恍若未觉,直接往门外走。
岳雪儿慌忙去扶,却被他轻轻推开:别跟着,把药喝了就行。
密室的石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时,沈辰才敢松口气。
他靠着冰凉的石壁滑坐在地,指尖颤抖着摸向胸口——那里有块温热的凸起,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法则碎片的脉动,像颗微型的太阳。
果然是你。他低笑一声,从储物袋里取出块黑黢黢的矿石。
这是他用三个月时间收集的晶格共振石,能放大微观层面的波动。
当矿石贴近胸口的瞬间,法则碎片突然迸发微光,那些在识海里盘旋的法则丝线竟开始重组,像被风吹散的墨汁重新聚成字迹。
ΔG = Σ(法则键能) - tΣ(熵变)...沈辰摸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在石墙上匆匆写下公式。
前世实验室里的记忆如潮水涌来:计算吉布斯自由能时,他总爱用红笔圈出关键变量;此刻法则碎片的波动,竟与那些冰冷的公式产生了奇妙的共振——原来法则的流动,本质上是更宏大的能量转化。
石墙外突然传来闷响。
沈辰的笔地折断。
他猛地抬头,感知顺着门缝渗出去——天火峰的灵气旋涡正在剧烈震荡,有股陌生的气息像根毒针,正顺着灵脉往密室方向扎来。
那气息里带着刺人的焦糊味,像是被法则灼烧过的残魂。
法则猎手。沈辰瞳孔骤缩。
他曾在古籍里见过记载:织命者为维护法则秩序,会豢养专司清除的猎手,他们能顺着法则波动追踪目标。
而他刚刚构建的伪法则反应式,无疑是在夜空里点了把火。
石门外传来利器劈砍的声响。
沈辰迅速将法则碎片塞进心口,抄起案头的催化阵盘——这是他用超导灵力导线和高分子材料特制的法器,能在十息内启动连锁反应。
可当他的指尖触到阵盘时,突然听见更清晰的动静:有人在念诵法诀,音调沉稳得像晨钟。
催化连锁阵,启。
熟悉的声音让沈辰松了口气。
他推开门的瞬间,正看见秦九霄立在庭院中央。
这位核心弟子向来束得整整齐齐的发带散了两缕,玄色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脚下的青石板正以他为中心,蔓延出细密的金色纹路——那是他新创的催化阵,能将环境里的灵气转化为攻击性能量。
法则猎手的身影在阵中显形。
那是个裹着灰袍的男人,半边脸融化成半透明的灵体,另半边脸上布满法则灼烧的裂痕。
他嘶吼着挥出爪刃,却见阵纹突然暴涨,将爪刃困在由无数细小光粒组成的牢笼里——每粒光粒都是被催化的灵气,正疯狂地进行着氧化反应,发出滋滋的爆响。
灵力爆燃术。秦九霄指尖掐诀,阵心突然腾起赤金色火焰。
那火焰与普通灵火不同,带着刺鼻的硫磺味,是沈辰教他用高浓度灵硫粉与火属性灵气催化的爆燃剂。
灰袍人发出刺耳的尖叫,灵体部分瞬间被烧成飞灰,实体部分也在火焰中蜷成焦黑的人形。
战斗结束得比沈辰预想的还快。
秦九霄转身时,发梢还沾着未散的火星。
他望着沈辰,眉峰微挑:你最近动静太大,连后山的雷灵都被惊动了。说着指了指天空——原本凝滞的雷云不知何时开始翻涌,却在边缘处卡着道淡金色的裂痕,像被谁强行扯住了衣角。
秦师兄!岳雪儿端着药碗从偏殿跑出来,见满地焦痕时脚步猛地顿住。
她看看秦九霄,又看看沈辰,最终把药碗往石桌上一放,气鼓鼓道:你们俩倒好,一个搞什么法则研究,一个随便放火,也不怕把峰主种的灵竹烧了!
秦九霄低笑一声,抬手揉乱她的发顶:怕什么?
你师兄连法则都能偷,烧几株灵竹算什么?
这句话像根针,精准扎进沈辰的神经。
他望着天空中那道裂痕,胸口的法则碎片突然发烫。
正欲开口,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偷法则?这词倒新鲜。
众人抬头。
灵枢子不知何时立在院中的老槐树上。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腰间挂着串褪色的铜铃,发间别着根竹簪,活像个云游的道士。
可当他抬眼时,沈辰分明看见他眼底闪过星芒——那是看透法则之人特有的光。
小友。灵枢子跃下树枝,铜铃发出细碎的响,你最近在研究的法则流动学,可是千年前有位逆命者也走过的路。他指了指沈辰心口,不过有些东西,还是藏得深些好。
沈辰的后背渗出冷汗。
他能确定,灵枢子绝对看见了法则碎片的存在。
但老人没再追问,只是转身走向山门,青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那串铜铃上刻着的——竟是简化版的元素周期表。
前辈!沈辰脱口而出。
灵枢子脚步顿住,侧头笑道:等你能让雷云彻底动起来那天,我再来听故事。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晨雾里。
沈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喉结动了动。
转身时,正看见秦九霄冲他挑眉,岳雪儿举着药碗瞪他,连石桌上的药汁都在随着灵气的流动轻轻晃动——他刚才构建的伪重力场生效了。
他快步走回密室。
石墙上的公式还在,法则碎片的脉动与他的心跳同频。
当他将碎片按在石桌中央时,整座天火峰突然震颤起来。
窗外的雷云发出轰鸣,像被松开锁链的巨兽,翻涌着冲向天际;凝滞的灵气重新化作溪流,顺着他的口鼻涌进经脉,连后背的伤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成功了。沈辰摸着石墙上的公式,嘴角扬起笑。
可下一秒,他突然顿住——某种冰冷的、审视的目光正穿透云层,落在他头顶。
那感觉像被毒蛇盯上,连灵魂都在发颤。
他走到窗边,望着重新翻涌的雷云,轻声道:我已不是变量,而是...
云层深处,有双金色的眼睛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