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退去时,沈辰的意识像被扔进了沸水。
他首先触到的是耳膜的刺痛——那是某种超越频率的震动。
接着是失重感,五脏六腑都在翻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丹田,顺着某种看不见的丝线往更高处拽。
抓住我!玄璃的声音穿透混乱。
他下意识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掌心传来熟悉的薄茧触感,像一根锚,将他飘离的意识重新系在实处。
等视野重新清晰时,入目的是一片灰白。
没有光,没有影,连呼吸的空气都带着某种虚浮的质感。
这不是现实。玄璃松开手,指尖轻轻划过虚空。
她的剑不知何时收进了袖中,此刻却在掌心凝出半透明的虚影,是法则的源头。她的声音比平时轻,我能感觉到...这里没有碎片,没有节点,只有...回响。
回响。
沈辰闭上眼睛,耳中果然漫起嗡鸣。
他突然想起实验场崩塌前,光门后那行古老文字——观测者仍在注视。
原来所谓的注视,是从这样的地方。
你们终于来了。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沈辰猛地睁眼,看见虚空中有光在凝聚。
那是一种介于金与银之间的色泽,先是聚成一点,接着拉出细长的丝线,最终勾勒出人形轮廓。
当那张脸完全显形时,他瞳孔微缩——是零号,那个曾用冷漠声音宣布实验场终止的法则守门人。
但此刻的零号不同了。
他的眉眼仍带着机械般的精致,可眼底却浮着一层雾:零,观测者的最后一环。他抬手,指尖掠过自己心口,那里有暗金色的纹路如血管般蔓延,你们之前看到的,不过是我投射在实验场的影子。
沈辰喉咙发紧。
他想起实验场崩塌前,零号消失前欲言又止的嘴型——原来那不是虚影的消散,而是本体在剥离。终于他强迫自己发声,是等了很多个我?
零号没有回答,只是抬手。
灰白虚空突然裂开一道缝。
沈辰看见光涌进来——不是阳光,不是灵力,是无数条交织的光带,每根光带都流转着金红符号,最终盘成环状,像显微镜下层层嵌套的dNA链。
源初星环。玄璃轻声说。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指向最内层那圈最细的光带,那是...我们的实验场。
沈辰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
最内层的环上,有米粒大小的光斑在跳动,仔细看竟是一个个缩小的场景:天火峰的晨雾、炼丹房的药炉、他第一次用置换反应击退挑衅者时飞溅的火星。
而在更外层的环里,同样的场景以不同的轨迹展开——有的他被退婚时当场崩溃,有的他没觉醒科学之魂,有的甚至实验场在他筑基前就宣告终止。
我们是无数变量中的一个。
沙哑的低语从背后传来。
沈辰转身,看见星痕的残魂正飘在虚空中。
他的身影比在实验场时更淡,可眼睛却亮得惊人:每个环都是一组初始条件,观测者投放不同的变量,记录我们如何碰撞、如何反应...直到得出他们想要的最优解
沈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前世实验室里的培养皿,不同浓度的试剂、不同温度的环境,只为观察哪组能析出最完美的晶体。
原来他们的人生,不过是更高维度的培养皿里,被观察的试剂反应。
所以玄璃的穿越,我的科学之魂,都是预设的变量?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零号突然开口,变量是你们的选择。
观测者提供初始条件,但每一次抉择——你是否在被退婚时反击,是否在炼丹房尝试新配比,是否在实验场崩塌时选择撕裂虚幻——都是自由意志的火花。他的目光落在沈辰心口,但很可惜,这些火花最终都会被观测者收集,成为优化下一个实验场的参数。
虚空中的星环突然震颤。
最外层的环上,某个光斑地碎裂,化作点点荧光被星环吸收。
沈辰看着那抹荧光钻进内层的环,在他原本的轨迹里,炼丹房的场景突然多了一道从未出现过的符纹。
他们在学习。玄璃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用我们的失败,喂养下一个更完美的实验场。
沈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前世导师临终前的话突然清晰起来:别困在解释里,去创造。原来所谓的创造,不是在实验场里改良丹药法器,而是...
变量路径重构术。他听见自己说。
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虚空中激起层层涟漪。
零号的瞳孔微微收缩: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因为我是变量。沈辰抬起手,指尖凝聚起淡蓝色的光——那是他用灵力模拟的电子云形态,如果观测者要收集变量数据,那我就给他们一个无法计算的变量。他的灵力如活物般钻进源初星环,那些金红符号触碰到灵力的瞬间,突然像遇到强酸的铁锈,开始疯狂分解重组。
玄璃的剑地出鞘。
她没有阻止,只是后退半步,将整个虚空的变化尽收眼底。
星痕的残魂笑了,笑声里带着解脱的释然:原来...这就是打破循环的方式。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随着星环的震颤消散,最后一缕光钻进了最内层的实验场环。
零号望着这一切,眼底的雾渐渐散去。
他伸出手,指尖触到正在崩解的星环,声音里竟有了一丝笑意:你终于...理解了。
源初星环开始崩塌。
最外层的环首先断裂,光带如烧断的琴弦般四处飞溅;中间层的环挣扎着想要重组,却被内层崩解的力量扯得粉碎;最内层的实验场环发出尖啸,那些记录着他们人生的光斑一个接一个爆裂。
沈辰!玄璃突然拽住他的胳膊。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意识正在透明,每一缕灵识都在被往外抽。
我切断了观测。他说。
这话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确认——确认自己真的做到了,确认那些藏在更高处的观测者,再也收不到这个实验场的变量数据。
玄璃的瞳孔映着崩塌的星环,声音却稳得惊人:那我们呢?
我们会回到该去的地方。沈辰笑了。
他看见零号的身影正在消散,最后看他的那一眼里,有某种类似于骄傲的东西;他看见玄璃的发梢被崩解的光带染成金红,像极了天火峰晚霞里的枫;他还看见,在意识彻底抽离前,虚空中闪过一行比星环更古老的文字:你切断了他们...但他们...从未离开。
黑暗再次笼罩时,沈辰听见了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