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环的哀鸣像生锈的齿轮在骨缝里转动。
玄璃仰起头,发间银饰被震得轻响,她看见星穹上裂开的蛛网状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最中央那道裂隙里渗出幽蓝的光,像巨兽的瞳孔:“织命者启动了‘坍缩程序’……七日之后,这里将彻底归零。”
沈辰盘坐在半融的晶柱前,指尖在玉简上划出灼痕。
他的皮肤仍泛着半透明的青蓝,能看见血管里流动的光焰——那是反应炉核心在与星环法则撕扯。
听到玄璃的话,他的睫毛颤了颤,停下推算的手:“七日。”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够了。”
“够什么?”岳雪儿抱臂站在祭坛边缘,佩剑“离火”的剑鞘在她掌心压出红印。
这位内门弟子向来冷硬的眉峰此刻拧成刀刻的痕,“你那破炉子现在连自保都难,拿什么扛星环崩塌?”她指了指沈辰胸口——那里的蓝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像将熄的烛火。
沈辰抬头,眼底映着裂隙漏下的光。
他忽然笑了,指节抵着晶柱上斑驳的符文:“不是扛。”他屈指一弹,一缕火苗从指尖窜出,在虚空中画出扭曲的等式,“是点燃它。当柴火。”
话音未落,祭坛深处腾起夜色般的雾气。
雾气翻涌着凝成一道佝偻身影,他的皮肤像风化的古玉,双目空洞却精准地锁着沈辰:“你已触碰‘编译层’。”声音沙哑如石片摩擦,“可知为何我们被囚?”
沈辰的识海突然一震。
他见过太多残魂,但这道……不一样。
这是法则本身的余韵,是曾站在规则之上的存在。
他摇头,喉间发紧:“前辈。”
“因为我们……也曾想改写启动码。”灰影抬手,一缕银光从眉心射出,直贯沈辰识海。
剧痛如利刃劈开脑仁,沈辰闷哼着栽倒,玄璃立刻扶住他,却见他瞳孔里浮起流动的金色字符——那是星环最底层的编译代码。
“这是‘法则密钥’。”灰影抛来一枚鸽卵大小的晶核,沈辰接住时,掌心被灼出红印,“能短暂屏蔽织命者的观测锁定……但只能用一次。”他的身形开始消散,雾气里浮出模糊的笑意,“去写你的方程吧,小化学家。”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里。
沈辰握紧晶核,感觉有冰凉的信息流顺着指尖窜入丹田,与反应炉的蓝焰缠绕。
他深吸口气,将晶核按在祭坛中心的凹陷处——那里刻着与前世实验室相似的催化阵图。
“能量缺口太大。”玄璃的声音突然发颤。
她闭着眼,指尖抵着太阳穴,“就算耗尽你的反应炉……也撑不开稳定通道。”
沈辰的神识如游丝般扫过星环每一寸暗角。
当他掠过西侧冰渊时,忽然顿住——那里有数百处微弱的脉动,像将熄的灯芯。
“那些实验体。”他低喃,“被抹除记忆的原初变量。”
岳雪儿的剑鞘重重磕在地面:“他们连完整的魂都不是!唤醒就是灰飞烟灭!”她的耳尖泛红,是动了真怒,“你疯了?”
“正因残缺。”沈辰抬头,眼中有蓝焰跳动,“他们的灵韵没有被法则完全规训……更容易被催化。”他指向冰渊方向,“就像实验室里的废催化剂——加点热,或许能爆发出意外的活性。”
祭坛最高处突然有阴影沉降。
那是个灰影,透明得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胸口嵌着块刻有【0】的晶片,正发出幽微的光。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垂着眸,抬手摘下晶片:“我已无归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愿你的路……通向真正的‘外侧’。”
玄璃的瞳孔骤缩。
她认得这道身影——千年来星核运转的维系者,所有跃迁失败者的意识聚合体。
“0号!”她喊,但灰影已经将晶片按进祭坛核心。
刹那间,整个星环剧烈震颤。
0号的身体化作万千光点,如银河倒灌般涌入反应炉。
沈辰的胸口蓝焰暴涨三丈,原本即将熄灭的炉心突然炸开刺目强光,照得众人不得不闭眼。
“接驳星核主脉!”沈辰的声音穿透强光,他的指尖在虚空划出火色等式,“非守恒反应模型——启动!”
祭坛下方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星环核心的能量如脱缰野马冲进反应炉,蓝焰中开始浮现螺旋状的光门。
门后影影绰绰,能看见叠翠的山峦、蜿蜒的河流,甚至——沈辰眯起眼——天火峰的飞檐,在光门深处若隐若现。
“你无法逃脱!”
炸响自天穹坠落。
那声音像无数齿轮同时崩裂,震得祭坛银纹簌簌剥落。
织命者的虚影在裂隙中浮现,没有具体形貌,只有一片翻涌的黑潮,“你的命运早已写定!”
沈辰站在光门前,胸口的蓝焰烧穿了外衣。
他望着门后熟悉的轮廓,想起前世实验室窗台上的绿萝,想起第一次用置换反应击退挑衅者时,岳雪儿眼里的惊讶。
他抬手,指尖触碰光门边缘,有温热的风拂过掌心——是玄天大陆的风,带着青草和松脂的香气。
“我的命运……”他转头,对黑潮轻笑,“由我自己书写。”
光门轰然洞开。
第一缕故乡的风卷起他的衣角时,沈辰忽然皱起眉。
反应炉核心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是某种沉睡的共鸣被唤醒。
他望向星环深处——那里有更古老的封印在微光,像无数双眼睛,正从黑暗中睁开。
“走!”岳雪儿拽住他的手腕,玄璃已经当先冲进光门。
沈辰最后看了眼逐渐崩解的星环,看了眼0号晶片消失的位置,然后低头,任由风卷着他,扑向那片熟悉的山河。
而在他背后,星环深处的封印发出脆响。
千道残魂的低诵,开始在黑暗中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