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的冰晶链坠地声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脆。
她扑到沈辰面前又顿住,指尖几乎要碰到他染了冷汗的衣角,最终却蜷成拳抵在胸口。
天机子扶住沈辰另一侧,指腹压在他腕间灵脉上,感知到那紊乱如碎冰的灵力后,喉结重重滚动。
沈师,催化塔过载了三个。天机子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西境传回消息,三城修士昨夜集体陷入幻象——有人看见自己屠了山门,有人跪在飞升台哭。
沈辰抬眼,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进衣领。
他望着反应炉上那缕震颤的银丝,喉间泛起铁锈味——是灵力透支导致的内腑灼伤。
但他笑了,像看见弟子第一次配平复杂方程式时的模样:这是织命者的余波,在测试我们的防线。
青璃突然攥住他的衣袖。
她的手冷得像浸过万年冰泉,指节因用力泛白:我去看过那些修士。
他们的灵海里缠着细若游丝的银线,和黑碑上的纹路一模一样。她仰起脸,眼尾泛红,沈辰,他们不是在看幻象。
是织命者把可能的人生塞进了他们的脑子,让他们自己怀疑自己——
所以有人宁愿自废修为,也不愿成为预演里的恶人沈辰接过话头,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伸手按住青璃手背,将一缕温醇的灵力渡过去,去把各峰的监测玉牌收来,我需要七日内所有异常案例的时间线。
天机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将搭在沈辰腕间的手换成托扶后背的姿势:研究院的算力阵列已启动,十二催化塔的灵网共振能支撑三天三夜的建模。
但您需要至少......
三天够了。沈辰推开他的手,踉跄着走向实验室深处的水晶舱。
他的鞋跟磕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像敲在人心上,去把风无影请来。
那家伙三天前本该死在妖兽嘴里,却因为误喝了自由灵流的泉水,现在活蹦乱跳地在演武场劈柴。
青璃突然拽住他后襟:你要拿他当实验体?
当样本。沈辰侧过脸,眼尾的乌青让他看起来像熬了整月的老学究,他证明了自由意志能扰动命轨。
我需要量化这种扰动。
水晶舱的蓝光漫过他的腰际时,天机子终于没忍住:您现在的状态......
比起在虚境里被镜影辰戳穿胸口,这算不得什么。沈辰躺进舱内,机械臂自动降下,将营养灵液注入他颈侧的穴位,告诉所有弟子,这七日谁要是敢来烦我,就去洗三个月的反应釜。
舱门闭合的瞬间,他听见青璃跺脚的声音,和天机子无奈的叹息。
七日后。
研究院顶层的观测台被蓝光浸透。
十二座催化塔的虚影在穹顶流转,像十二颗蓝星绕着中心的全息命轨图旋转。
沈辰站在中央,发梢还滴着灵液舱的水珠,眼底却亮得惊人。
他指尖轻点,全息图中跳出无数亮斑:看,这是风无影的原始命轨——主峰在死于蛇皇,概率97%。
但他现在在演武场劈柴。风无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倚着门框,腰间的断剑晃出冷光,所以那97%是狗屎。
沈辰转头,嘴角扬起:所以我需要你配合做个实验。
天火峰广场的石阶被朝阳镀成金红色。
数千修士挤在围栏外,交头接耳的声浪像涨潮的海。
风无影站在广场中央,望着面前突然升起的水晶阵盘——那是沈辰让人连夜刻了三百道反应式的命轨投影阵。
这破阵能照出我怎么死?风无影踢了踢阵盘边缘,要是死得太难看,老子就把它劈了。
沈辰站在观礼台,手中握着刻满方程式的玉符,但你可以选择不死。
阵盘突然泛起银光。
风无影的身影被拉长成半透明的虚影,悬浮在阵盘上方。
围观人群发出惊呼——虚影里,九幽蛇皇的鳞片泛着幽蓝,信子扫过风无影咽喉时,他的脖颈已经裂开血口。
看见了?沈辰的声音通过灵扩符传遍广场,这是你最可能的结局。
但概率不是必然。他抛给风无影一枚玉符,现在,在蛇皇绞杀你的瞬间,做一件从未被计算过的事
风无影接住玉符,指腹摩挲着上面歪扭的符号。
他望着虚空中越缩越紧的蛇身,突然笑了:你让老子弃剑?
随你。沈辰的掌心沁出薄汗。
天机子站在他身侧,监测玉牌上的数值疯狂跳动——这是他第一次在万人面前验证理论,容不得半分差池。
蛇皇的毒牙刺破虚影风无影的心脏。
广场响起抽气声。
就在所有人以为要见证死亡时,虚影里的风无影突然甩剑入地,整个人以头撞向地面!
地脉灵流被撞得翻涌。
催化塔的蓝光顺着地脉窜入阵盘,蛇皇虚影发出刺耳的尖啸,鳞片片片崩裂。
当最后一缕银雾消散,风无影站在原地,额角渗血,却笑得像偷到鸡的狐狸:老子用头撞地,这破阵算到了么?
广场死寂。
不知谁先喊了声,接着掌声如雷。
青璃站在观礼台角落,望着沈辰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他第一次用中和反应浇灭邪修火焰时的模样——那时他也是这样,眼里燃着要烧穿天地的火。
但那火突然暗了。
苍穹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织命者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碾过每个人的识海:你教他们反抗?
那便让他们看看。
亿万银丝从裂痕中坠落,刺入修士灵台。
沈辰的识海里炸开刺目的白光——他看见自己倒在镜影辰脚下,青璃的冰晶链碎成粉末,黑碑的阴影笼罩整个大陆。
青璃的尖叫混着无数崩溃的哭喊。
有女修跪坐在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我不想当叛徒......有老修士颤抖着抽出佩剑,指向自己的胸口:原来我终究是要死在这里......
风无影的断剑落地。
他望着识海里那个被蛇皇绞杀的自己,又望着广场上哭成一片的人群。
最后他弯腰捡起断剑,剑尖挑起一缕缠在自己额角的银丝。
老子不信命。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劈开阴云,更不信你放的狗屁录像!
断剑挥下。
银丝断裂的瞬间,风无影喷出一口黑血,踉跄着栽倒。
但他的眼睛亮着,比催化塔的蓝光更炽:沈辰,你那什么破阵......再来一次。
沈辰跪在观礼台上,掌心的玉符被攥得发烫。
他望着风无影染血的脸,突然笑了——那缕坠在反应炉上的丝线,不知何时缠上了风无影的断剑。
启动变量涟漪阵。他对天机子说。
后者的监测玉牌上,的数值正在疯狂飙升,让所有研究院弟子去三城七派,教修士们做微小选择:左转一步,闭气三息,或者......他望着风无影,用头撞地。
当万名修士同时偏离预设动作时,反应炉发出轰鸣。
十二催化塔的蓝光汇聚成柱,直冲苍穹。
织命者的银丝网出现裂痕,像被石子砸破的湖面。
沈辰扶着观礼台站起,望着那缕缠在断剑上的丝线。
它不知何时钻进了反应炉核心,根须般的银线正沿着炉壁攀爬,每爬过一处,就有数据洪流反向涌入。
沈师!天机子突然指向反应炉,那缕丝线......在吸收我们的变量数据?
沈辰望着越来越亮的炉心,喉间泛起笑意。
他擦去嘴角的血,对青璃说:去把风无影抬到灵液舱。又对天机子道:记录所有峰值。最后他望向苍穹的裂痕,轻声道:织命者大概没想到......
他用来束缚我们的丝线,现在成了传输自由的导线。
那缕丝线在炉心深处悄然生根,银芒与蓝光缠绕着向上生长。
没人注意到,它的尖端正穿透反应炉穹顶,向着那道裂痕延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