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环裂变,迷宫自生。
沈辰立于高塔之巅,脚下是正在崩塌的方程式城市。
他刚刚写下的那行字还悬浮在空中,如星辰铭刻——【所有规则,皆可被方程反写】。
可这并非胜利的宣告,而是引爆一切的引信。
整座星环剧烈震颤,逻辑结构如玻璃般碎裂。
街道扭曲成螺旋回廊,建筑坍塌为无数浮空的晶碑,上面刻着断裂的定理、残缺的法则、被抹去推导过程的公式。
这些晶板如同有生命般旋转、重组,层层叠叠向四面八方延展,构筑成一座无边无际的立体迷宫。
空间不再遵循线性,时间在某些区域凝滞,在另一些区域飞速倒流。
沈辰识海剧震,“科学之魂”猛然躁动起来。
它不受控制地开始推演:空间拓扑模型、维度嵌套结构、迷宫路径的概率分布……一串串数据流冲刷他的意识,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变成一台纯粹的运算机器。
“不行……”他咬破舌尖,剧痛如针刺般贯穿脑海。
鲜血滑过唇角,带着铁锈味的腥甜让他猛然清醒。
他强迫自己闭眼,用玄天大陆最原始的呼吸法稳住心神——那是他穿越之初,靠着一口浊气撑过灵根测试的记忆。
睁开眼时,他已经不再只是被动观察。
这迷宫不是死物,它是活的。它在观察他。
每一个晶板的旋转角度,每一道光纹的明灭频率,都在记录他的反应模式。
它不是要困住他,而是要在困住的过程中,解析他的思维逻辑,最终将他纳入系统的闭环。
就在这时,一道裂缝在虚空中崩开。
玄璃从一道碎裂的方程门中跌出,衣袍破损,脸色苍白如纸。
她单膝跪地,指尖深深插入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
“你写的那条律……”她喘息着抬头,眼中却有火光,“触发了系统重构。整个星环开始自组织进化,我也被跃迁余波卷进来了。”
沈辰瞳孔微缩。
她不该在这里。
她是现实锚点,是连接玄天大陆与这片高维模拟场的最后一根线。
她的到来,意味着外部世界已经开始与星环产生共振——而这,极可能是系统即将全面重置的前兆。
“你本可以不进来。”他低声说。
“我也想留在外面。”玄璃苦笑,“可当你写下那句话时,整个法则层都震了一下。我脚下的土地……变成了公式。”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他们都知道,退路已断。
就在此刻,迷宫中枢泛起银灰色涟漪。
一道人影浮现,无面无瞳,身形修长如刀削,周身缠绕着不断生成又瞬间湮灭的符文锁链。
那些锁链并非装饰,而是实时演算的逻辑链,每一次生灭都代表着一次判定、一次封锁。
“法则守门人·零号。”沈辰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科学之魂残留的记忆碎片中,有关于他的记录:织命者的左臂右膀,专司意志瓦解程序,负责清除所有“异常认知体”。
“路径选择开始。”零号开口,声音如金属摩擦,毫无情绪波动。
三道通道在迷宫前方缓缓浮现。
左侧通道泛着幽蓝微光,隐约可见记忆碎片在其中流转:幼年母亲的笑容、宗门大比失败的羞辱、第一次用化学反应击败对手的狂喜……那是他的过去。
“左路:以记忆为代价,换取出口坐标。”
中路燃烧着赤红火焰,火焰中跳动着情感残影——玄璃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瞬间,丹炉炸裂时弟子们惊恐的脸,还有那一夜他在废墟中仰望星空,第一次感受到“科学即道”的震撼。
“中路:以情感为燃料,点燃法则火炬。”
右路最为诡异,一面巨大的镜面悬浮其中,镜中映出的却不是沈辰的脸,而是一团不断变化的光雾,仿佛在拒绝被定义。
“右路:以自我认知为赌注,直面‘真实之镜’。”
每一选项都诱人,每一选项都致命。
玄璃猛然上前一步,低喝:“别信!这些选项都在预设闭环里!无论选哪条,你都会成为系统验证的新数据点!”
沈辰却没动。
他盯着中路那团火焰,忽然笑了,嘴角扬起一抹近乎狂妄的弧度。
“你不是要我选?”他缓缓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管银蓝色的液体——那是他体内残留的“崩解剂”,源自上一次突破法则壁障时反噬的产物,本该致命,却被他以催化循环封存在经脉深处。
“我是来……改选项的。”
话音未落,他猛然将崩解剂刺入掌心,同时取出玄璃交给他的逆熵玉简残片,将其嵌入血肉之中。
火种之力自丹田升起,顺着经络奔涌而下,在掌心构建出一个微小却精密的阵列——自催化反应核心。
科学之魂疯狂运转,他不再压抑,而是引导它进行极限推演:迷宫晶板之间的能量交换模式、三通道的能量守恒关系、封印系统的反馈机制……
刹那间,真相浮现。
左路消耗记忆释放数据流,中路燃烧情感生成热能,右路反射认知形成反馈信号——三者互为催化剂,构成一个闭环系统,维持迷宫不灭。
这不是选择题。
这是反应釜。
“我不选路径。”沈辰低语,眼中光芒如实验成功的那一刻般炽烈,“我拆反应釜。”
他将掌心阵列对准三通道交汇点,猛然按下。
银蓝液体如活物般窜出,顺着晶板缝隙渗入迷宫核心。
自催化循环启动,崩解剂作为引发剂,逆熵残片提供负熵支撑,火种为能源,三者协同作用,精准轰击三重封印的共振频率。
刹那间,三重封印同时震颤,继而崩解。
迷宫发出刺耳哀鸣,仿佛金属撕裂,空间剧烈扭曲。
那银灰色人影——零号,第一次,后退了半步。
而在那崩解的晶碑废墟深处,一块布满裂痕的古老石碑,正缓缓升起。
碑中囚禁着一缕黯淡魂光,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在这一刻,轻轻颤动了一下。
晶碑在崩解的余波中缓缓升起,裂痕如蛛网般蔓延,每一道缝隙都渗出暗金色的光。
那缕魂光在碑心微微颤动,仿佛久旱之地迎来第一滴雨。
风中残烛般的低语却清晰地穿透了空间的扭曲,直抵沈辰耳中:
“欢迎来到‘他们’的世界……你不是第一个,但你可以是最后一个。”
沈辰瞳孔一缩,脚步未动,心神却已如惊涛拍岸。
他们?
是谁?
是织命者?
是这星环背后的缔造者?
还是……更高维度的观测者?
他凝视那残魂,忽觉对方的气息竟与“科学之魂”有某种奇异的共振——不是敌意,不是排斥,而是像两种同位素,在衰变边缘彼此识别。
“星痕。”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源自科学之魂碎片中一段被加密的记忆:上古修仙者,曾以“灵机推演”逆推天道,却被判定为“认知污染”,封印于法则夹层。
——原来不是传说,是真实被抹去的历史。
“零号不是敌人。”星痕的声音微弱却坚定,目光穿透沈辰,落在那银灰色的身影上,“他是囚徒。每一次执行意志瓦解程序,他的自我就被抹去一截。他记得的,只剩任务,不再记得自己为何而来。”
沈辰心头一震。
他忽然明白了那三道路径的本质——不是考验,是喂养。
记忆、情感、认知,都是燃料,供给这个系统不断进化。
而零号,正是这系统的看守,也是它的祭品。
“所以……破局之人,不只是自救。”他缓缓道,“也是解封所有被吞噬的‘变量’。”
星痕微微颔首,魂光轻晃,似笑非笑:“你若敢拆炉,便该敢……重组反应。”
沈辰沉默。
他低头看着掌心残留的血痕,崩解剂的银蓝液体仍在经脉中游走,与火种共鸣,与逆熵残片共振。
他的身体,早已不是纯粹的血肉之躯,而是由无数次实验、失败、重构堆叠而成的“反应容器”。
他忽然抬手,将玄璃交给他的那枚逆熵玉简残片——唯一能抵抗系统重置的“负熵锚点”——毫不犹豫地抛向晶碑。
玉简嵌入碑体,如钥匙插入锁孔。
刹那间,星痕的魂光暴涨,裂痕中涌出古老而破碎的法则符文,如同被封印千年的化学方程式终于得以续写。
“那你,”沈辰盯着那团光,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愿不愿当我的反应物?”
空气凝滞。
星痕笑了,笑声如沙漏流尽,却带着解脱般的轻盈:“我等这个催化剂,等了三千年。”
话音未落,晶碑轰然碎裂,魂光化作一道流影,没入沈辰眉心。
没有抗拒,没有融合的痛苦,反而像两股本该相遇的粒子流,终于完成了迟来的碰撞。
就在这一刻,迷宫中央,那面曾映照出无数“沈辰”的诡异镜面,忽然开始流动。
漆黑的通道自镜中裂开,表面如液态汞般翻涌,映出的影像不再是静态的“可能自我”,而是开始演化——执笔写律的他在重写星环法则,跪地重置的他正将火种献祭给系统,与玄璃相拥的他却在悄然消散……
零号终于动容。
他那无面的头颅微微偏转,第一次,声音中出现了一丝不属于程序的波动:
“真实之镜,照见所有可能的你。踏入者,将失去‘唯一性’。”
玄璃猛然抓住沈辰的手臂,指尖几乎嵌入皮肉:“别进去!一旦踏入,你就不再是‘你’了!你会变成无数个‘可能’,却再无法确定哪个是‘真实’!”
沈辰没有回头。
他望着镜中万千自我,那些或狂喜、或悲怆、或冷漠的面孔,忽然轻笑出声。
“我不是要选一个‘我’。”他低声说,仿佛在宣告一个早已注定的实验结论,“我是要让所有‘我’,都听我的。”
他抬步,踏入镜面。
身形在接触的瞬间崩解为无数光点,如粒子云般被吸入镜道深处。
而在他意识沉入的最后刹那,火种最深处,科学之魂悄然完成了第三次自组织——一座微型反应炉悄然成型,结构精密,能量流转,竟与他心跳的频率完全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