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啸天没有在“一线天”久留,风中浓郁的血腥味很快会引来山中饥饿的野兽。他必须在天黑前,处理好这批“猎物”以及他们带来的“收获”。
他用最快的速度,将十二具日军尸体一一拖拽到山谷侧面的密林深处。他没有挖坑,只是将他们胡乱堆在一起,再覆盖上厚厚的积雪。这不是埋葬,仅仅是掩盖,他没有那个时间去安葬他们。
处理完尸体,他立刻返回战场,开始清点战利品。
收获是巨大的。十一支三八式步枪,枪况良好;一挺歪把子轻机枪,配着三个满装的弹匣;四个沉甸甸的弹药盒;十几个饭团和几个军用罐头。
最重要的是那挺机枪。林啸天深知这东西的分量,这就是他爹口中“一响能扫倒一片”的大家伙。在阵地战中,这东西就是收割生命的镰刀。
但他带不走。
这东西太重了,如果背上它,他就不是山林中的猎人,而是一个背着几十斤铁块缓慢移动的活靶子。他必须做出取舍。
他扛起机枪,爬上了附近一棵最粗壮的红松。在离地十几米的茂密树冠中,他寻找到一个稳固的树杈,用绳子将机枪和两个备用弹匣牢牢固定在主树干上。然后他灵巧地爬下来,仔细抹去了树干上所有攀爬过的痕迹。
接着,他将十支步枪和大部分弹药分成几批,藏在山谷周围隐蔽的岩石缝隙里。他在每个藏匿点都做了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标记。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擦黑。
林啸天最终只带走了三样东西:父亲那支老毛瑟,一支缴获的三八式步枪,以及所有搜刮来的食物和子弹。他将背包塞得满满的,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
他站在黄昏的雪地里,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白色的羊皮袄。在雪地里,这是最好的伪装,但在其他地方,这太显眼了。在山里,白色是猎物的颜色。
他转过身,走向那堆刚刚掩盖好的尸体。他扒开积雪,找到一具身材和他相仿的日军士兵。他面无表情地动手,开始剥那套黄色的军装。
衣服早已被血浸透,又在严寒中冻得僵硬如铁皮。他费了很大的劲,用猎刀割开几个地方,才把军装和军大衣完整地扒了下来。
林啸天脱下自己的羊皮袄,换上了那套冰冷、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日军军装。很合身。他戴上那顶带屁帘的军帽,将帽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将羊皮袄和自己的旧衣服塞进雪堆深处,重新掩埋好。
从这一刻起,林家村的猎户林啸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日军军装,猎杀日军的丛林幽灵。
(二)
林啸天没有回瀑布后的山洞。
那里太远了。而且,一个好的猎人,绝不会在同一个窝边反复出现,那等于给敌人留下线索。
他背着沉重的行囊,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没有固定的宿营地。渴了,就抓一把干净的雪塞进嘴里;饿了,就啃一口从尸体上搜来的、冻得像石头的饭团。
他像一匹孤独的、极具耐心的独狼,在广袤的山林中不停地流动。
白天,他寻找新的制高点和藏身处,在高处用望远镜观察日军的动向。夜晚,则在山脊上快速穿行,用脚步丈量这片区域的每一条小路,每一处断崖。
他必须比这片山林的任何野兽都更熟悉这里。
两天后,他找到了一个新的据点。
这不是山洞,而是一处悬崖峭壁上的天然裂缝。这条裂缝隐藏在垂落的枯藤和一块巨石后面,入口极窄,仅容一人侧身进入。即便走到面前,也难以发现这里的蹊跷。
这里成了他的新“窝”。
他把大部分弹药和食物都藏在这里,只随身携带老毛瑟、一把三八枪、两百发子弹、一把猎刀和三天的干粮。
轻装简行,才能保证最快的速度和最致命的攻击。
(三)
他开始了新的狩猎。
他不再满足于伏击整支巡逻队。那次“一线天”的胜利有很大的运气成分,风险太大,动静也太大。
他爹教过他,最聪明的猎手,只猎杀那些落单的、最肥的猎物。
他穿着那套日军军装,在白天,远远地吊在日军另一条巡逻路线的后方。
他开始观察。
他像一只盘旋在云端、最有耐心的鹰,在高处俯瞰着猎物的习性。
日军的巡逻队通常是五到十人。他们会在固定的时间,沿着固定的路线,去往固定的哨所。大多数时候,他们纪律严明,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
但有时候,会有单独的士兵或者两三个人,脱离大部队,去执行送信、维修线路或者侦察的任务。
这些人,就是他的目标。
第四天,他发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单独的日军士兵,背着电台的摇线盘,正哼着小调,从一个山头的哨所下来,看样子是准备返回镇子。
他落单了。
林啸天没有开枪。枪声会暴露自己,并引来大批敌人。
他从山脊上悄无声息地绕行,抢在那名日军士兵的前方。
他在一条必经的下坡路上停了下来。他抽出猎刀,砍断了一根碗口粗的枯树,将其斜搭在路边的一棵活树上,并用藤条和树枝精心伪装成自然倒塌的样子。
紧接着,他又在路面上拉起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细绳。
这是一个猎人最简单的陷阱。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让他停下,让他分神。
林啸天自己则爬上了路边十米高的一棵松树。他藏在浓密的枝叶间,像一只准备扑食的猎豹,收敛了所有气息。
“咔嚓……咔嚓……”
脚步声近了。
那名日军士兵毫无防备地走了过来。他哼着小调,一脚绊在细绳上。
“哎?”
他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旁边那棵伪装过的枯树。
“哗啦——!”
枯树失去了支撑,携带着枝头的积雪,轰然倒塌。
“八嘎!”
日军士兵吓得连连后退,迅速举起了步枪,紧张地看向四周。
“谁?!”
他什么也没看到。四周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就在他抬头仰望,试图看清树上是否藏有东西的瞬间。
林啸天动了。
他从十米高的树冠上纵身跃下,如同一只黑色的巨鹰,无声地扑向猎物。
“呼——!”
日军士兵只听到一阵剧烈的风声,还没来得及反应,林啸天已经沉重地落在了他的身后。
在对方惊恐转身的刹那,林啸天手中的猎刀,已经从他脖子的左侧,深深地捅了进去,又从右侧穿出。
“呃……”
日军士兵的喊叫声和空气一起卡在了喉咙里。
林啸天左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右手紧握着刀柄,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旋!
“喀喇。”
颈骨断了。
林啸天松开手,任由尸体软软倒在雪地里。
没有枪声,没有缠斗,只有最原始、最高效的猎杀。
林啸天快速地搜刮了战利品:一支步枪,三十发子弹,一个水壶,两个饭团。
他拖着尸体,将其扔进了几十米外的深沟,用积雪掩盖起来。他仔细地抹去了雪地上的血迹和脚印。
然后,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消失在密林中。
这是第一个。
(四)
日军很快发现了士兵的失踪,随即加强了戒备。
一时间,山林里再也看不到落单的士兵,巡逻队也从不轻易离开大路。
林啸天沉寂了两天,他很有耐心,他知道自己必须等待新的机会。
第六天,夜。
他摸到了一个日军在镇子外围设置的临时哨卡。
两名日军士兵,围着一个火堆取暖。
这又是一个愚蠢的错误。他爹说过,火堆,在夜里就是坟墓。它会照亮你自己,却让黑暗中的敌人把你瞧得一清二楚。
林啸天趴在两百米外。他穿着日军军大衣,在雪地里几乎融为一体。
他没有用老毛瑟,那枪的后坐力大,火光也大。
他用缴获的三八式步枪。这种枪声音清脆,穿透力强,而且枪口火光极小。
“噗!”
一声轻响。
一名正伸着手烤火的日cN士兵,脑袋猛地向后一仰,直挺挺地倒在了火堆旁。
“中村?!”
另一名士兵吓得跳了起来,端起枪,惊恐地望向四周无边的黑暗。
“敌袭!敌袭!”
他冲着黑暗胡乱地开了两枪。
“砰!砰!”
枪声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很远。
林啸天一动不动,如同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在等。等那个士兵停止射击,试图去查看同伴伤势的那一刻。
“中村!你怎么样了?”
那士兵停止了射击,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靠近火堆。
“噗!”
又是一声轻响。
子弹准确地命中了那个士兵的胸口。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迅速扩大的血洞,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林啸天没有去捡战利品。
他知道,镇子里的敌人很快就会被枪声吸引过来。
他拉低了帽檐,转身没入了更深的黑暗。
这是第二个。第三个。
(五)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林啸天彻底成了这片山区的幽灵。
到了第七天,他决定再次出手。
这次的目标,是两个去山涧取水的日军士兵。
他们抬着水桶,正抱怨着该死的天气,步枪松松垮垮地背在背上。
林啸天穿着那套黄色的军装,从树林里“恰巧”走了出来。
那两个士兵一愣。
“你是哪个部队的?”其中一个用日语问道。
林啸天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继续朝他们走去。
“站住!口令!”另一个士兵警觉起来,伸手去摸背后的枪。
林啸天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手里,是他爹那支双管猎枪!
两个士兵看清了他通红的、不似人眼的双瞳。
“轰——!”
“轰——!”
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近距离同时炸开。
是打黑熊用的鹿弹。
两个日军士兵的胸膛,瞬间变成了破碎的血肉。
他们连枪都没来得及举起,就倒在了血泊中。
这是第四个。第五个。
(六)
一周之内,日军在镇子外围,无声无息地失踪了一个,被狙杀了两个,又被猎枪轰碎了两个。
一共五个人。不多,但足以让敌人胆寒。
林啸天再次回到了悬崖的裂缝中。
他的“窝”里,堆满了战利品。
步枪又增加了几支,子弹多了几百发。他还缴获了十几个罐头和更多的饭团。
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就着雪水,吃着缴获来的罐头。
他不再需要进山打猎获取食物。
他以战养战。
日军就是他的狍子,他的野猪,他的给养。
他成了这片丛林里最顶级的掠食者。
他不知道的是,镇子里的日军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恐慌。他们不知道敌人是谁,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不知道有多少人。
他们只知道,这片长白山的密林中,藏着一个看不见的魔鬼。
一个专门猎杀日本人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