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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考官暴毙长街**

洛州的天,像是被烧红的铁板,扣在头顶足足三个月,没漏下一滴雨。官道上的黄土焦渴得冒烟,马蹄子踏上去,能烫得牲口直趔趄。树叶子蔫巴地卷着边,风一过,哗啦啦响,全是干巴巴的绝望声。

就在这能把人活活烤干的毒日头底下,洛州乡试的副主考顾文清顾大人,出事了。

不是死在哪个僻静角落,偏偏是在南大街最热闹的地界儿。几个闲汉正躲在墙根阴影里赌钱,输得眼红,忽然一股子甜腥气钻进鼻子,抬头就瞅见一匹枣红马驮着个官老爷,慢悠悠晃过来。

那官老爷坐得倍儿直,官帽戴得端正,可脑袋却耷拉在胸口。马儿没了指引,自个儿瞎走。一个输急眼的闲汉,想着是不是能讨几个赏钱,壮着胆子凑上去,嚎了一嗓子:“大人?”

没动静。

马停了,那官老爷身子一歪,“嘭”地一声,直挺挺砸在地上,溅起一蓬呛人的尘土。

“死人了!”

炸窝的惊呼撕破了午后的死寂,人潮“呼啦”一下就围了上去。有认得那身官服的,吓得脸白:“是考官老爷!”

可等看清了脸,所有人魂都飞了——顾文清两眼瞪得滚圆,眼角、鼻孔、嘴角、耳朵眼儿,全挂着黑乎乎、黏糊糊的血道子,那张脸青中透黑,扭曲得没了人样,比乱葬岗的恶鬼还吓人。

消息疯了一样撞进州衙。狄仁杰正跟长史为抗旱的事儿焦头烂额,茶碗还没放下,闻报“噌”地起身,花白眉毛拧成了疙瘩:“元芳!走!”

南大街已堵得水泄不通。李元芳铁塔般的身子往前一撞,硬生生分开条路。狄仁杰沉着脸步入圈内,那股子甜腥混着尘土味,呛得人脑仁疼。

他不管不顾,蹲下身就查。官袍整齐,没撕没扯。怀里摸出块素绢、个鼻烟壶、几点碎银子。再看腰间,配饰一样不少。

“谁动过?”狄爷声音压得低,却砸在每个当值差役心上。

“回大人,发现就这样!不敢动!”

作作哆嗦着上前,扒拉一会儿,脸无人色:“体…体表没伤…这血…像是剧毒从里头烧出来的!”

李元芳倒抽冷气:“毒?”

狄仁杰没吭声,眼风扫过那匹安静的马,伸手就去解鞍侧革囊。一个装着公文书籍,另一个瘪了一大块。手探进去,只掏出几封家书、一叠诗稿。

“怪了,”狄爷眼神锐利起来,“遴选的考生名录和素帖,照理该在这儿。飞了?”

他翻动诗稿,指尖忽地一顿,从纸缝里拈出片小指甲盖大的碎纸,边缘狗啃似的,上头墨迹模糊,像半个字的偏旁。

“大人,这是?”

狄仁杰捻着纸片,目光再次落在那张七窍流血的脸上,缓缓点头:“钩吻或番木鳖,够烈。只是…”他环视这人来人往的街市,“怎么下的手?什么时候?”

**第二章:迷雾重重杀机现**

顾文清住的驿馆上房,干净得吓人,书本笔墨跟用尺子量过一样齐整,透着一股子死板的谨慎味儿。

李元芳带人把地砖缝都快抠开了,屁也没找着。狄爷坐在窗下,慢悠悠翻看从箱子里找出的信。多是家常里短、酸溜溜的唱和诗。

突然,一封没头没尾的信滑出来。纸头泛黄,字迹枯硬,跟顾文清那圆润官体是两个路数,就一行字:

“…州旧事,风吹散了吧,哥你嘴严点,别闹得大家都没脸。”

纸头上带着股霉味儿。狄爷指尖点着那行字,“…州”?“覆盆难照”…这是有天大的冤屈捂着呢!

“大人!”李元芳旋风似的冲进来,压低嗓门,“问清楚了,顾大人在考棚屁事没有,下午茶跟主考杨大人他们一起喝的。回来路上,就拐进‘清茗轩’坐了会儿,喝了半盏茶。茶肆封了,人扣了。”

“清茗轩…一个人?”

“嗯。”

“那半盏茶,是索命的阎王帖。”狄爷起身,“走!”

清茗轩里,掌柜伙计跪一地,抖得筛糠似的。问啥都摇头,只说顾大人是老主顾,自个儿坐老位置,喝了壶雨前,别的啥也不知道。

狄爷目光如刀,刮过每个人。角落里一个小伙计,嘴唇哆嗦了一下,被李元芳鹰一样的眼神逮个正着,一把提溜出来。

“小人…小人好像看见…”小伙计尿都快吓出来了,“顾大人吃茶时,窗外有个卖绒花的老婆子晃…大人好像…好像从窗外拿了点啥…没看清,以为是施舍…”

“婆子啥样?”

“就…普通穷婆子,低头,挎篮子…没脸…”

“往哪儿去了?”

“钻…钻后面黑巷子了…”

李元芳带人扑进巷子,狄爷走到窗边。手指抹过窗棂上的薄灰,鼻尖一嗅——除了土腥,一丝极淡的甜腻味儿,像蜂蜜。

李元芳空手而回,巷子通着大集市,早没影了。

back to 州衙,顾文清的履历卷宗摊在灯下。狄爷一眼钉死在那年春闱主考官的名字上——当朝宰相张景贤!再看同科名录,张景贤三字赫然在列,一甲探花!顾文清?三甲七十二名!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狄爷盯着那名录,半晌没动。那封“别闹得没脸”的信,字字都冒着寒气。

**第三章:黑手连出阻查案**

天刚麻麻亮,李元芳脸色铁青撞进门:“大人!看证物的两个弟兄…没了!”

死状一模一样,七窍淌黑血!证物房里的东西,幸好狄爷早有防备,关键的真货早密藏了,摆那儿的全是假把式。

“有内鬼!”李元芳牙咬得咯咯响。

狄爷脸沉得能滴水:“暗中查!另,你去摸一个人的底…”

话没说完,书吏连滚爬进来,举着一叠破纸:“大人!不好了!满城都贴满了这!”

是揭帖,泼粪一样骂顾文清贪赃枉法、科举不公、死得好,还影射他跟考生有脏交易。字丑得像狗爬,内容恶毒,摆明要搅浑水。

狄爷冷笑:“第二下了!怕了?”

他让人悄悄撕了所有帖,按字迹暗查,再加派人手护住其他考官和入围考生。

可第三下更狠!当夜,州衙档案库一角猛地窜起大火,烧的就是近十年的科举旧档!救得及时,只毁了边角,巧了,正好有顾文清中进士前后那几年的记录!

站在焦糊味的废墟前,李元芳眼都红了:“大人!这是冲着咱们查的根来的!”

狄爷看着那些冒烟的卷宗残骸,眼里寒光爆射:“狗急跳墙了!元芳,那碎纸片的偏旁,像什么?”

“提手旁?”

“我原想是个姓,”狄爷声冷如铁,“如今看,或许是‘择’字角,也可能是‘抡’字一角!”

“抡才?”

“不止!洛州有个寒门秀才,叫谭子明,有才,前年乡试前突然疯了!他名字里,正有个‘抡’字边的明字!”

**第四章:深巷疯儒血泪书**

谭家穷得掉渣,城西最破的巷子里头。矮土墙围个小院,一个瞎眼老娘蹲着择野菜。听说官爷来了,吓得直哆嗦,摆手嘟囔:“我儿疯了…早疯了…官爷行行好…”

狄爷心下黯然,扫过院子。墙角柴草乱,绳上搭着破衣,有件读书人的旧青衫,肘子磨飞了边,却洗得发白。

冷不丁屋里“咚”一声闷响。李元芳撞进去,狄爷紧跟。

屋里黢黑,一股子药渣混霉味。一个干柴棍似的年轻人栽在床下,昏死过去。瘦得脱相,脸蜡黄,可指甲缝干干净净,指尖还沾着点墨痕。床头小几上,半碗照影的稀粥,一碟黑咸菜。

李元芳一探鼻息,摇头。狄爷却俯身,从他紧攥的手心里抠出个小纸团,被汗浸得透湿。展开,密密麻麻小楷,抄着《尚书》,字字工稳,带风骨!哪是疯子写的!

“他没疯…”狄爷缓缓直腰。

外面突然闹腾起来,差役押进一个人,竟是清茗轩那小伙计!禀报说这小子昨夜想偷跑出城,扣下了!

小伙计一见狄爷,瘫地上嚎:“大人饶命啊!是…是有人给钱让小人胡说八道的!根本没老婆子!小人就看见顾大人自己从袖子里掏出个纸包,抖茶碗里了!”

自己下毒?狄李二人对视,惊疑不定。

“为啥跑?”

“小人收钱后怕啊!夜里有人砸砖头进家,写着‘想活命,快滚’!”

床上“昏死”的谭子明猛地发出一串夜枭似的惨笑,睁开了眼!那眼里全是血丝,刻骨的恨意烧得吓人。

“他当然怕!都要灭口!连我这疯狗都不放过!”谭子明挣扎坐起,指着小伙计嘶嚎,“晚了!你们来晚了!真名单早不在他们手,也不在我手!哈哈哈!”

狄爷挥退左右,只留元芳。他盯着疯魔的谭子明:“谭子明,本阁知你冤。顾文清袖中毒,是你算计让他自己吞的,对否?窗外蜜糖味,是你引他取毒的信子。你要他死得天下皆知。”

谭子明笑声卡在喉咙,死瞪着狄爷,胸口风箱般起伏。

“你可知,你杀了最好的人证?那半页名单,在哪?”

谭子明眼泪混着污垢淌下来:“人证?官官相护!顾文清老狗!收了我家祖田、我娘金簪,满嘴答应!结果呢?上榜的是狗屁不通的张璁!我谭子明?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猛地撕开衣襟,露出狰狞鞭痕:“我不服!找他!他叫人往死里打我,扔乱葬岗!说再缠,杀我全家!”他喘粗气,眼神狂乱,“我装疯两年!像耗子一样盯着!我知道他每年那时去茶楼…知道他沾蜜糖吃糕…毒,就下在他藏名单的竹筒边!他沾蜜,手指染毒,再吃糕…”

“名单…”狄爷紧逼。

谭子明惨笑:“名单?上头何止张璁!多少脏烂事!多少窃居高位的老鼠!顾文清撕那半页,是想保他最怕的那个!可惜刚撕下,毒发了…半页纸,当时就被暗处的人抢了!我都没看清!”

“上头有谁?”

谭子明眼中恨意滔天,一字一顿:“当朝宰相,张景贤的宝贝废物儿子——张珪!《论语》都背不全的货!他的文章,是他爹师爷写的!他的功名,是顾文清这群蛀虫,用我的血、无数寒士的前程堆出来的!”

李元芳骇然吸气。狄爷闭眼,压下滔天怒浪。

**第五章:焚信护道书生殁**

就在这时,院外脚步声急响,衙役高喊:“大人!京里八百里加急!”

狄爷出门接过。宰相府的印记。展开,就一行字:“狄怀英,名单事罢手。许你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赤裸裸的交易!宰相亲手拿宰相之位,买他闭嘴!

狄爷捏着那页纸,站在破败小院,头顶烈日灼心。身后是谭子明绝望的喘息,眼前是位极人臣的诱惑。名单现世,朝堂必血流成河,多少寒士无辜遭殃?若点头,一步登天,黑幕永沉。

良久,他缓缓将宰相手书,就着檐下老娘生火的柴堆,点了。火苗窜起,纸卷成灰。

他转身回屋,对李元芳轻轻摇头。

谭子明看着他空手而归,眼里那点疯光彻底灭了,死灰一片。他忽然整了整那件破旧青衫,对着狄爷,“噗通”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

“狄阁老…学生…拜别。”

声落,他猛地弹起,一头撞向土墙!“嘭”!

血花炸开。

李元芳没拦住,目眦欲裂。

狄爷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那气里混着血味、土腥和绝望。再睁眼,只剩沉沉的静。

“厚葬谭生。以才名奏请旌表。”他声稳得吓人,吩咐冲进来的差役,“顾文清案,结。暴毙。”

他走出低矮院门,烈日刺眼。手里灰早散了,那名单,或许永不见天日,或许早刻在他心里。这一仗,没完,只是埋更深了。他护住的,是名单外无数寒士一丝微弱的将来。代价,是一个被彻底碾碎的魂,和此刻烧穿五脏的沉默。

洛州的旱天,依旧望不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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