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握着那方小小的、却重若千钧的尘歌壶,依照赵江告知的方法,感应到了空此刻的位置——似乎在荻花洲一带。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丝陌生的、名为“紧张”的情绪,身形化作一道青光,悄无声息地掠向目的地。
果然,在荻花洲那标志性的芦苇荡旁,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金发身影。空正站在水边,低着头,手里似乎也拿着什么东西,正专注地看着,连魈的靠近都未曾立刻察觉。
魈放缓了脚步,落在空身后不远处的栈桥上,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空闻声回头,看到魈,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笑容:“魈!你怎么来了?”他下意识地想将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但动作进行到一半又顿住了,脸上浮现出一丝被抓包般的窘迫。
而魈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注意到了空手中那个细长的、用素雅锦缎仔细包裹的物件。他的目光在那物件和空有些不自然的表情之间流转,冰紫色的眼眸微微睁大,意识到了什么。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涌上耳根,他握着尘歌壶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手里都拿着准备送给对方的礼物,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度尴尬又充满甜蜜气泡的沉默。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芦苇随风摇曳,却丝毫缓解不了这凝固的气氛。
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
魈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连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就在这尴尬指数即将爆表之际,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树荫下传来:
“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空和魈同时浑身一僵,猛地转头看去。只见赵江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身边是正捂着嘴、肩膀不停抖动、显然在拼命忍笑的温迪。
赵江的目光淡淡扫过空手中来不及完全藏起的礼物,又落在魈紧握着的尘歌壶上,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眼前这一幕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既然都准备了,”赵江缓步走上前,语气如同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交换便是。站在原地,是打算让礼物生根发芽吗?”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没有丝毫调侃之意,反而像是一道清晰的指令,瞬间打破了那层令人窒息的尴尬薄冰。
空和魈同时回过神来。
空脸上爆红,但还是鼓起勇气,将手中那个细长的锦缎包裹递向了魈,声音有些磕绊:“魈,这个……送给你。是……是我找温迪请教后,自己试着做的安神香囊,里面放了清心、琉璃袋还有一些宁神的花草……希望……希望你能睡得好一些。”
魈看着那个虽然针脚略显稚嫩,但包装得十分用心的香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冰封般的面容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痕,流露出清晰可见的动容。
他几乎是同时,也将手中的尘歌壶递了过去,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了几分:“给你。此物名为‘尘歌壶’,是一方洞天,可随心意布置,栖身其中……或许,能让你在旅途中,有个……安稳的落脚之处。”
两人交换了礼物,手指在触碰的瞬间都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般迅速收回,各自捧着对方的心意,低头看着,耳根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温迪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很快在赵江瞥来的眼神中再次捂住嘴,只是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快乐。
赵江看着眼前这对别扭又纯情的年轻人,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柔和。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礼物既已送到,心意便已传达。无需多言。”他顿了顿,补充道,“尘歌壶的使用方法,壶灵自会指引。香囊……贴身放置即可。”
说完,他不再多留,转身便走,仿佛只是路过办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温迪赶紧跟上,临走前还冲空和魈眨了眨眼,用口型无声地说:“加油哦~”
待赵江和温迪的身影消失在芦苇丛后,荻花洲边又只剩下空和魈两人。尴尬的气氛虽然因为赵江的介入消散了大半,但那种悸动和羞涩却更加清晰地弥漫开来。
空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看似普通却内含乾坤的茶壶,感觉心里被填得满满的。他抬起头,看向魈,鼓起勇气,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你,魈!我很喜欢!这简直是我收到过最棒的礼物!”
魈看着空脸上毫无阴霾的、如同阳光般温暖的笑容,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个散发着淡淡宁神清香的香囊,感受着那细腻布料上传来的、属于空的温度,紧抿的唇角,终于难以自抑地,微微向上牵起了一个清浅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他轻轻“嗯”了一声,将香囊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中,贴近心口的位置。
微风拂过,吹动了少年的发丝与衣角,也吹散了最后一丝尴尬,只剩下彼此心意相通后的宁静与美好。而某个深藏功与名的顾问,早已带着他那只笑了一路的吟游诗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