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时间、地点,以及一句“有些事情,想与你谈谈。”地点并非辉光教廷,也非月家宅邸,而是城中心一家格调高雅、注重隐私的茶室。
白夜看着这条信息,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他回复了一个“好”字。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白夜独自一人来到了那家名为静心斋的茶室。在侍者的引导下,他走进了一间名为听竹的雅间。
雅间内布置清雅,燃着淡淡的檀香。月无涯已经坐在了那里,他今天没有穿教廷的礼服,而是一身深色的便装,少了几分身为教皇的威严,多了几分属于父亲的沉稳。
选择的地点和装扮说明现在的月无涯更多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约见白夜,而不是教皇的身份。
他正在慢条斯理地冲泡着功夫茶,动作娴熟,气度从容。
看到白夜进来,月无涯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并没有起身相迎,也没有流露出过多的热情或冷淡,态度平和得仿佛只是约见一个普通的晚辈。
白夜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身姿挺拔,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模样。
月无涯将一杯冲泡好的、色泽清亮的茶汤推到白夜面前,声音平和地开口:“尝尝,今年的新茶,味道还不错。”
白夜浅尝了一口,味道很清淡,有些茶的香味,好像就是带着香味的白开水,然后放下了杯子,只是看着月无涯,等待他进入正题。
月无涯也不在意白夜询问的目光,也不着急,自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杯子,目光落在白夜身上,缓缓说道:“今天找你来,不是以辉光教廷教皇的身份,而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
他顿了顿,观察着白夜的反应,见对方依旧毫无反应,等自己的下文,便继续道:“首先,关于你和清眠的事情。”他语气很平淡,没有想象中的反对或者警告,“清眠那孩子,性子执拗,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既然选择了你,我这个做父亲的,虽然……心情复杂,但也不会去做那恶人,强行拆散。”
他这话说得相当坦诚,甚至带着一丝无奈。某种程度上,白夜和月清眠,抛开那些不能明说的身份,倒也勉强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一边是玄镇的传人和徒弟(徒孙),一边是前代教皇的孙女、现任教皇的女儿。再加上玄镇和自己父亲月凌霄那段亦敌亦友、纠缠半生的复杂关系,这其中的渊源,早已不是简单的离我女儿远点这种话能够概括的了。
“我找你来的主要目的,是想提醒你。”月无涯的语气严肃了几分,“最近,安分一点。”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白夜:“圣武城前几天的风波,闹得太大。虽然洪九坐镇,官方层面出于稳定和借力的考虑,暂时不会对你如何,形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甚至有一定的容忍度。但是,你不要忘了,这座城市里,并非只有官方一个声音。”
“辉光教廷内部,盘根错节,心思繁杂的人太多了。”月无涯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丝告诫,“很多老家伙,思想顽固,恪守教条,对于苍白死神这种游离于规则之外、手段酷烈、并且拥有如此强大力量的存在,是极其看不惯,甚至视为眼中钉的。他们可不会管你杀的是不是该杀之人,在他们看来,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秩序和教廷权威的一种挑战和威胁。”
他看着白夜,眼神复杂:“我不是傻子。清眠最近的动向,城里的那些流言,还有你那晚受的伤……将这一切串联起来,不难猜出你的身份。”
月无涯直接点破了白夜就是苍白死神的事实,语气中没有质问,只有一种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说实话,对于你的行事风格,我个人并不完全赞同。”月无涯坦言,“太过极端,太过残酷,容易引发不必要的恐慌和混乱。”但他话锋随即一转,“但是,对于你清理掉的那些渣滓,我心里是赞许的。巡守司内部的那些蛀虫,早就该清一清了!你做了很多人甚至是我想做而不敢做,或者做不到的事情。”
这番评价,可谓客观而中肯。
最后,月无涯看着白夜,眼神变得无比郑重,带着一个父亲最深的期望:“我不管你是白夜也好,还是苍白死神也罢。我只希望,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无论你选择怎样的道路,你都要记住,保护好清眠。不要让她受到伤害,不要让她因为你而陷入危险的境地。这,是我作为一个父亲,对你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要求。”
雅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弥漫的水汽,飘出的茶香,除此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白夜静静地听着,自始至终没有打断,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直到月无涯说完,他才抬起眼眸,那双漆黑的瞳孔如同深潭,对上月无涯郑重的目光。
他没有做出任何慷慨激昂的承诺,只是用他那特有的、平淡却无比确定的语气,吐出了三个字:
“我会的。”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激动的情绪,但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让月无涯紧绷的心弦,莫名地松弛了几分。
他了解过这个年轻人,知道他寡言,但更知道他言出必行。
男人有两种,一种是轻易承诺但是绝对办不到的,一种是极少承诺但是承诺一定会完成的,而白夜明显是属于后者。
“好。”月无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重新提起茶壶,为白夜已经凉了的茶杯续上热水,“喝茶。”
一场关乎身份、立场与未来的谈话,就在这清雅的茶香中,以一种超出预料的平和与坦诚,悄然结束。
月无涯得到了他想要的承诺,而白夜,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位未来岳父那复杂却又清晰的底线与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