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露珠还挂在姜府后院的芭蕉叶上。
姜雪宁正对镜梳妆，就听见窗外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宁宁——宁宁——！”
那声音清亮快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惊起了枝头的几只雀鸟。
姜雪宁手中的玉梳一顿，心头猛地一跳。
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是燕临。
她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棂，果然看见后院墙头那棵老槐树上，一个蓝衣少年正悠闲地坐在枝桠间，两条长腿在空中轻晃。
见她开窗，立即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燕临，你......”她话未说完，就见燕临利落地从树上一跃而下，身姿轻盈如燕，落地时连一片落叶都未曾惊动。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窗前，双手撑在窗沿，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
“宁宁，你怎么才开窗？我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他语气里带着亲昵的抱怨，额间还带着晨跑后的细汗，整个人像初升的太阳般生机勃勃。
“你怎么来了？”姜雪宁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燕临却浑然不觉她的疏离，依旧兴致勃勃地说：“我想来找你去看灯会！再过三日就要举办灯会了，我记得你最喜欢那些精巧的花灯。”
“今年听说还有从江南来的匠人，做的灯特别好看。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他眼睛亮晶晶的，像个急于分享宝贝的孩子。
姜雪宁的心却沉了下去。
灯会......
前世她就是女扮男装随燕临去了灯会，在那里遇见了长公主沈芷衣。
沈芷衣对她一见倾心，后来得知她是女子后恼羞成怒，没少给她使绊子。
这一世，她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我......不想去。”她垂下眼睫，声音虽轻却坚定。
燕临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困惑地歪着头：“为什么？你往年不是最喜欢了吗？我还记得去年你为了抢那个兔子灯，差点跟人打起来......”
“今年就是不想去了。”姜雪宁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
燕临委屈地撇撇嘴，伸手想去拉她的衣袖：“去嘛去嘛~就我们两个去玩玩，我保证不叫沈玠那个碍事的。”
就在这时，燕临脑海中响起了系统俏皮的声音：
【宿主宿主，检测到目标人物情绪波动异常！
你为何不使用下你的技能呢？
还有两次使用的机会，要灵活使用呀，你可是拥有我这个最强帮手的。】
燕临猛然醒悟，立即凝神感知。
一股复杂的心绪顿时涌入他心间——抗拒、焦虑、还有一丝......恐惧？
这让他更加困惑了。
不过是去看个灯会，宁宁为何会有这么强烈的排斥？
“啊，宁宁好像很排斥去灯会，心情很是烦躁。”他在心中对系统说道，原本飞扬的眉眼也耷拉下来，像只被主人拒绝的大型犬。
系统适时提醒：【宿主明智！既然姜小姐不愿意，何必强求？换个地方约会也是一样的嘛！】
燕临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感受到姜雪宁真切的不悦，立即从善如流地改口：“好好好，不去就不去。那......我们明天去城西的碧波湖玩可好？在那里能看到天鹅呢。我让人备好画舫，就我们两个，安安静静地游湖，如何？”
他眼巴巴地望着姜雪宁，生怕她再次拒绝。
姜雪宁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一软。
碧波湖......那里应该不会遇到什么不该遇到的人吧？她轻轻点头：“好。”
燕临顿时眉开眼笑，虽然他能感知到宁宁答应得有些勉强，但只要她愿意和他一起出去，他就心满意足了。
就在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月洞门外传来：
“臭小子！你这个登徒子！”
“不顾名声，居然又翻墙而入！还不快给我滚出去！”姜伯游怒气冲冲地快步走来，手里还拎着一根鸡毛掸子。
燕临吓得一个激灵，慌忙对姜雪宁说了句：“宁宁，明天辰时我在你家门外等你！”说完利落地翻上墙头，还不忘回头对姜伯游赔笑：“姜伯伯别生气！我就是太想宁宁了，这就走，这就走！”
“要来你也给我走正门！整天翻墙像什么样子！”姜伯游气得直跺脚。
燕临笑嘻嘻地挥挥手，轻盈地跃下墙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燕临脚步轻快地走在青石板路上，晨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身上跳跃成斑驳的光点。
想起宁宁方才答应明日之约时微红的耳尖，他嘴角的笑意就止不住地上扬。
【叮——检测到亲密值异常波动！】
系统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带着几分雀跃与狡黠。
【方才姜小姐对您心动的数值有明显上升趋势，但很快又被压制下去了。
宿主，姜小姐似乎在刻意克制对您的情感呢！】
燕临的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什么？！”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幸好及时压低了声音。
“宁宁她......明明对我心动，却又在克制？”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阵刺痛。
他想起宁宁看他时那复杂的眼神——时而愧疚，时而恐惧，时而又带着他读不懂的哀伤。
“我一直觉得宁宁对我的感情很复杂......”燕临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阳光透过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她到底在顾虑什么？为什么明明心动，却要强行压抑？”
【根据数据分析，姜小姐对您的情感确实很矛盾呢。】系统的声音难得正经起来。
【除了刚才检测到的心动值，更强烈的是愧疚感和恐惧感。特别是当您靠近她时，恐惧值会有明显上升。】
”恐惧？”
燕临的心猛地一沉，“她为什么会怕我？我从未伤害过她......”
他努力回想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却只找到两人嬉笑打闹的画面。
那样的宁宁，明媚张扬，会揪着他的耳朵骂他“呆子”，会抢走他手里的糕点，会在他教她骑马时故意使坏......
那样的宁宁，怎么会怕他？
【宿主别太担心，】系统感知到他的低落，语气又活泼起来。
【明日游湖正是个好机会。您可以好好感受姜小姐的心绪变化，说不定能找到答案呢？】
燕临深吸一口气，重新站直身子。
阳光落在他坚定的眉眼间，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你说得对。”他握紧拳头，“不管宁宁在顾虑什么，害怕什么，我都会一一化解。”
而此时，姜府绣楼内，姜雪宁正对镜出神。
镜中的少女眉眼如画，可那双本该明媚的眸子里却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挣扎。
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还残留着方才见到燕临时加速的心跳。
“我这是怎么了......”她低声自语，“明明知道不该靠近，为何还是会......”
脑海中闪过前世的画面——燕临猩红的双眼，禁锢她的双臂，还有那句带着绝望与恨意的“宁宁，你永远都别想离开我。”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抱紧双臂。
可是紧接着，今日燕临那灿烂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
那样真挚，那样热烈，让她这颗在冰窖里冻了太久的心，也忍不住想要靠近。
“不，不行......”她用力摇头，“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到他的真心？”
这一世，她只想赎罪，只想让他平安顺遂。
至于那些不该有的悸动，就让它永远埋藏在心底吧。
她起身走到妆台前，取出那支玉簪。
温润的玉石在掌心泛着微光，就像燕临看向她时温柔的目光。
“明日之约后，”她轻声告诉自己，“就保持距离吧。这样对谁都好。”
回家路上的燕临，也在暗自下定决心：
“宁宁，不管你在害怕什么，逃避什么，这一世，我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