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夜色如墨。
谢危负手立在窗前,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老长,
投在青石地板上,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窗外偶有更夫敲梆的声音传来,三更天了,他却毫无睡意。
“先生,已经找到公仪丞了。”
刀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而清晰。
谢危缓缓转身,烛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那一刻,刀琴看见先生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像是雪地里突然窜出的毒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在哪里?”
谢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城南的一处暗桩,他似乎知道我们在找他,躲得很隐蔽。”
谢危轻轻整理着袖口,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准备抚琴。
“备车,我得去会会他。”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谢危闭目养神,手指却在膝上无意识地敲击着,那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
公仪丞,这个名义上与他同属一个阵营,却屡次暗中作梗的人,如今竟敢将手伸向燕家。
暗桩藏在一处看似普通的民宅内,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里面却别有洞天。
公仪丞正坐在太师椅上品茶,见谢危进来,也不起身,只是抬了抬眼皮。
“谢少师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谢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年过四十却依旧精干的男人。
“你知道违背主公的下场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公仪丞嗤笑一声,放下茶盏:
“谢危,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和我一样,不过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谢危手中的短刀已经没入他的腹部,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你…”
公仪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流血的伤口。
“你管得太多了。”
谢危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冷得像冰,
“记住,燕家不是你惹得起的!”
公仪丞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挣扎着想要求救,却被谢危一脚踩住胸口。
谢危握着刀柄,缓缓转动,公仪丞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为什么…”
公仪丞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谢危的眼神暗沉如夜:
“因为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他猛地抽出短刀,鲜血喷溅在他月白色的长袍上,像是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公仪丞最后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谢危面无表情地擦拭着刀上的血迹,对门外候着的刀琴吩咐:
“处理干净。”
他顿了顿,补充道,
“帮我监视薛家的动静,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报。”
刀琴低头应下,不敢看谢危此刻的眼神——
那是一种要刀人一样的狠厉,额角的青筋暴起。
通州别院,月色如水。
姜雪宁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绣花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的脸颊绯红,眼神飘忽,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从容。
“这该怎么办啊...”
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
“燕临再这么撩,我都快受不了了。”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白天的场景——
她为燕临解扣子时,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颈间的皮肤,
那温热的触感让她像被烫到一般缩回手。
而燕临只是低低地笑,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啊啊啊——”
姜雪宁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脸颊,试图驱散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回忆,
“姜雪宁啊姜雪宁,你什么时候这么没出息了!”
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裙摆划出一道道凌乱的弧线。
正当她心乱如麻之际,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悄无声息地跳上窗台,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夫人,喵~】
姜雪宁猛地停住脚步,惊讶地看向那只猫:
“你...你是那所谓的系统?”
小白猫优雅地舔了舔爪子,歪着头看她,模样十分可爱。
【对的呢,喵~夫人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小猫摇摇头,尾巴轻轻摆动。
姜雪宁眯起眼睛,一步步逼近:
“所以就是你帮助燕临合起伙来欺骗我的?”
小白猫似乎感受到了危险,往后缩了缩,但又鼓起勇气蹭到姜雪宁脚边。
【怎么能说欺骗呢,宿主可是超级超级超级爱你的。】
它用脑袋蹭着姜雪宁的裙角,
【他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的。】
姜雪宁的心猛地一软,但嘴上还是不饶人:
“那他也不该骗我...”
【夫人,你快去看看宿主嘛,他现在生活上很不方便。
他又是一个犟种,伤口疼也不说,药苦也不吭声...】
小白猫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刚才换药时,他疼得满头大汗,却硬是一声不吭。】
听到这话,姜雪宁的心彻底揪了起来。
她想起燕临胸前的伤,那么深的一道口子。
虽然已经愈合了大半,但每次换药都是一种折磨。
还有那腿伤……
“带我去吧。”
她终于松口。
小白猫立刻精神起来,尾巴竖得老高,
【我带夫人去!】
姜雪宁跟着小白猫穿过回廊,快到书房时,
她突然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和衣襟,深吸一口气,才轻轻推开房门。
燕临正坐在床上,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看书。
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缠绕在胸口的绷带。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见到是姜雪宁,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宁宁?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姜雪宁走到他身边,不由分说地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果然摸到一层细密的冷汗。
“伤口又疼了是不是?”
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
燕临握住她的手,轻轻一笑: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还嘴硬!”
姜雪宁瞪他一眼,目光落在床边那碗已经凉透的药上,
“药也没喝?”
燕临的表情顿时有些心虚:
“太苦了...”
“你...”
姜雪宁气结,转身就要走,
“那我不管你了!”
“别走!”
燕临急忙拉住她的手,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姜雪宁立刻回身扶住他,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你就不能小心点吗?”
燕临顺势将她搂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
“你不在,我小心给谁看?”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呼出的热气拂过她的耳畔。
姜雪宁的脸瞬间红透了,想要挣脱,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只能僵硬地被他抱着。
“你放开我...”
她的声音细若蚊吟。
“不放。”
燕临的手臂收得更紧,
“这辈子都不放。”
小白猫蹲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眯起眼睛,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还贴心地用尾巴带上了门。
【宿主,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喵~】
姜雪宁被燕临抱在怀里,能清晰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也能感受到他身体偶尔因疼痛而产生的细微颤抖。
她终于软下声音:
“你先放开我,我去把药热一热。”
燕临不情不愿地松手,眼神却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
姜雪宁端着药碗走到门口,回头看他一眼:
“乖乖等着,不许再看书了,需要好好休息。”
“好。”
燕临顺从地点头,眼中满是笑意。
等姜雪宁热好药回来时,燕临果然乖乖地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她轻轻推醒他,将药碗递到他面前:
“趁热喝了吧。”
燕临看着她,突然勾起嘴角:
“你喂我。”
“你...”
姜雪宁瞪他,但看他苍白的脸色,终究是心软了。她舀起一勺药,轻轻吹凉,才递到他唇边。
燕临乖乖喝下,眉头都不皱一下。
“不苦吗?”
姜雪宁好奇地问。
“你喂的,就不苦。”
燕临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姜雪宁的手一颤,药汁差点洒出来。
她强装镇定地继续喂药,耳根却红得像是要滴血。
喂完药,姜雪宁拿出干净的绷带,准备为他换药。
当她轻轻解开他胸前的绷带,看到那道狰狞的伤口时,眼眶不禁红了。
“还疼吗?”
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伤口边缘。
燕临握住她的手,轻声说:
“看到你,就不疼了。”
“油嘴滑舌。”
姜雪宁嗔怪地看他一眼,动作却更加轻柔。
她仔细地为他清洗伤口,涂上药膏,再重新包扎好。
整个过程,燕临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专注而深情。
等一切收拾妥当,姜雪宁正要起身,却被燕临拉住了手腕。
“宁宁,别走。”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陪我说说话,好吗?”
窗外月色正好,室内烛光朦胧。
姜雪宁看着燕临眼中自己的倒影,终于轻轻点头:
“好。”
她在床边坐下,燕临顺势将头枕在她的肩上,像一只寻求安慰的大猫。
姜雪宁先是身体一僵,随后慢慢放松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他的头发。
“宁宁,”
燕临闭着眼睛,声音有些含糊,
“我是不是太差劲了,配不上你?”
燕临的手臂自然而然地环过她的腰肢,将她轻轻圈进怀里,下颌顺势抵在她单薄的肩头。
他的拥抱起初是温柔的,带着全然的依赖。
然而,下一刻,他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她耳畔响起:
“宁宁,”
他唤她,语调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认真,
“你是不是喜欢张遮?”
姜雪宁猝然一怔,手中的书卷险些滑落。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慌乱地加速。
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她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和他落在自己颈侧温热的呼吸。
……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不用着急回答我。”
燕临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低沉柔和,仿佛带着无限的耐心与纵容。
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以一种更亲密、也更具独占意味的姿势拥住她,让她温软的后背完全贴合他的胸膛。
“等你想说的时候,”
他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低语,气息拂过她细小的绒毛,带来一阵微痒的颤栗,
“再告诉我。”
他的话语听起来体贴入微,给予她充分的尊重与时间。
然而,那紧密到不容半分推拒的拥抱,却像一张无声织就的网,
温柔地笼罩下来,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坚持,让她无处可逃,
只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属于他的体温和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