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卷着细碎的浪花,狠狠拍打在定澜号旗舰的玄铁锚链上,溅起的水珠在甲板上碎成银箔般的光点。邓沧海立在艏楼望台,玄色披风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悬挂的虎符腰牌随着舰身轻晃,与甲叶碰撞出沉闷的声响。**
将军,西屿坪已尽收眼底!副将赵烈手持单筒千里镜,镜筒上镶嵌的南海珠在日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这位曾追随先王南征北战的老将,此刻声音里难掩激动——三日前从福州港启航的华国水师主力,终于抵达了这片横亘东南海疆的战略要冲。
邓沧海接过望远镜,镜片中澎湖列岛如散落碧盘的珍珠,星罗棋布的岛屿间涌动着靛青色的洋流。他指尖在海图上划出一道沉稳的弧线:传令左翼水师即刻抢占将军澳,右翼进驻妈宫港,中军主力在西屿坪建立指挥中枢。记住,各岛之间须以烽燧传讯,夜悬九盏连珠灯。
得令!赵烈转身时,瞥见将军靴底凝结的盐霜——这位年仅三十便执掌帝国水师的少帅,靴筒上还沾着昨日演练时的海藻。自半月前接到破天荒陛下亲书的靖海诏,邓沧海已在甲板上枕戈待旦整十五日。
西屿坪的滩涂上,率先登陆的工兵营正以惊人效率构筑防御工事。 数百名赤裸着上身的士兵喊着号子,将碗口粗的南洋硬木夯入沙中,黝黑的脊背在烈日下泛着油光。负责督工的百户张猛突然高喝一声,夯锤应声停在半空——三名士兵正合力拖拽一尊千斤重的佛郎机炮,炮身青铜纹饰间还残留着铸造时的火痕。
小心那道暗流!张猛扯开嗓子,却见海水突然在滩涂边缘翻涌出诡异的漩涡。他猛地想起临行前苏凌医师的叮嘱,那些被军医们称为的暗流,比倭寇的火铳更能夺人性命。
临时医帐的帆布在椰林间撑起时,苏凌正用银剪剪开药囊里的龙血竭。这位身着月白襕衫的女医官,发间仅用一支碧玉簪绾住青丝,素手翻飞间已将金疮药、止血散、麻沸散分类码放整齐。当她俯身检查伤兵溃烂的创口时,腕间银链上悬挂的银针突然震颤起来。
这是海水浸淫引发的破伤风。苏凌指尖搭在伤兵腕脉上,眸色沉静如古井,取三指宽的防风通圣散,用陈酒调敷,再施针曲池、合谷二穴。她说话时,鬓角垂落的发丝扫过伤兵额间冷汗,却没注意到帐外有双眼睛正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邓沧海站在椰树斑驳的阴影里,看着苏凌用银匙将汤药喂入伤兵口中。三日前在旗舰药房,他亲眼见这位年仅弱冠的女医官,仅凭三根银针便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中暑晕厥的鼓手。此刻海风吹起她药囊里飘出的艾草香,竟与硝烟味奇异地交融在一起。
暮色四合时,西屿坪的制高点已竖起华国水师的玄色龙旗。 邓沧海踏着新夯实的土路登上观星台,身后跟着手捧浑天仪的司天监少监。这位年轻的天文官正调试着仪器上的窥管:将军请看,今夜三更将有大潮,月行至娄宿方位时,妈宫港水位会比日间高出丈二。
星光在青铜仪器的刻度上游走,邓沧海突然指向东北方:那里的暗流可有异动?他想起今晨登陆时险些吞噬运粮船的漩涡,海图上标注的吼门水道此刻正泛着令人不安的暗涌。
启禀将军,七日前钦天监测得东海水文异常。少监转动着仪器上的北斗七星刻度盘,琉球方向似有异常海流汇入,恐与月相变化有关。
邓沧海的手指重重按在海图标注八罩水道的位置,那里恰是明暗礁交错的险地。他想起临行前陛下在紫宸殿的嘱托——倭寇盘踞台湾岛已逾十载,此次若不能一战而定,东南海疆永无宁日。海风突然转凉,带着远处岛屿传来的腥甜气息,他紧了紧披风,玄铁腰牌在星光下泛着冷光。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苏凌的医帐前已排起长队。她正为一名水兵处理被珊瑚划伤的小腿,银针刺入血海穴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螺号声。赵烈带着几名亲兵疾奔而来,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露水:将军令,各营即刻加强戒备!昨夜哨兵在花屿方向发现不明灯火。
苏凌握着银针的手微微一顿,抬眼望向东北方海天相接处。那里的云层正翻涌着诡异的暗紫色,仿佛有无数蛰伏的暗影正在海平面下蓄势待发。药囊里的艾草香突然变得浓郁,与远处飘来的硝烟味交织成令人心悸的气息——这场注定载入史册的澎湖海战,正随着初升的朝阳,缓缓拉开序幕。
在中军大帐的沙盘前,邓沧海将最后一面黑色纛旗插在西屿坪的制高点。 晨光透过帐帘缝隙,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帐外传来各营操练的呐喊声,与远处潮声汇成雄浑的交响。他伸手拂过沙盘里代表倭寇驻地的白色标记,指腹突然触到一丝凉意——那是昨夜凝结的露水,此刻正沿着沙盘边缘,缓缓渗入象征八罩水道的蓝色绸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