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到北京，媒体当中的A社是周栩最不想接触的。
这报社写新闻颇为毒辣，无论某家发展还是行业情况，每次出稿，都要让被采企业头疼。
事实的确是事实，但是A社偏爱站在某个角度看问题。一个问题不是一个独立方引起、影响并最终决定走向的。
很多时候问题的发生以及处理，都是不同方面共同影响的。相比之下，一般媒体更倾向于从多个角度求证，以期更为公正的报道。
A社的策略并非没有原因，他们往往选择最不好的角度去解读问题。被采企业一旦有声响，A社便有专门商务人员出现，洽谈的是未来的合作，当下倒是可以承诺多写一些正面报道。
A社的影响力倒是蛮大，对于旅游行业而言，整体还是在无序扩张，大家都在野蛮生长， 暂时并没有哪家可以大大方方站出来对A社说「不」。
本来周栩想着直接把A社的记者约到两仪茶室，毕竟在单位外面更好说话——这是周栩的想法。
不过对方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直接和周栩说，「来办公室坐坐吧」。
A社在西北五环附近，凤凰在东边，这一折腾，周栩坐地铁折腾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到了A社。
他在马路上绕了一圈，疑心自己走错了地方，四下寻找，也没看到一个门牌号。
下午时分，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路面黄兮兮的并不干净，周栩找了一圈，看到院子大门一直敞开着，也没有那种传达室大爷守着。
“叮～～～”周栩的手机响了。
“周先生么，不好意思，我这会儿会议还没结束，您到了么？”
周栩皱着眉头应了一声。
“您看您附近转转方便么，我大概十五分钟，出来接您，我们这边比较不太好找，不好意思。”
几乎没有等到周栩回复，电话那头就挂了。
周栩望了望四周，这地方荒凉极了，目之所及，也没有什么商业。
他靠着路边的一棵树，掏出手机，百无聊赖，不知道干嘛。
微信里面一堆未读信息，红色的点点格外显眼，不过周栩没有强迫症，他并不想去逐一阅读再逐一回复。
上下翻了翻，手指不再滑动，他盯着屏幕，不知道是开心还是该难过。
「我上岸了。」
是张扬发来的信息。
周栩点开对话，这信息已经是好久之前发来的了，短短一句。
他又点开张扬的朋友圈，只有一个状态，
「恭喜我，上岸了。」
周栩不知道说什么，就好像一起走路的人，打了照面，然后彼此速度不一致，甚至没有正式告别，就这么分道扬镳了。
望着别人的背影，有人快，有人慢，却不知道当下自己的脚步应该加快还是放慢。
周栩犹豫了片刻，发了一个「恭喜」。
几乎同时，那边传来回复，「反射弧这么长？」
「我最近有点忙，没注意。」
「周总不要忘记我」
张扬的打趣，周栩好似他就在面前笑着看着自己。
「最近如何呢？」
「轻松，比快马爽多了」
这种体制内的工作的确适合张扬。
「你有空来余州玩啊」
周栩没回复，这种邀请几乎不现实，自己早就没有什么机会回去了，和张扬的关系也不至于那么好，好到专门跑一趟见面吃饭。这种客套，起码在他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
「好呀，我在北京出差，回头再聊」
就这么客套吧。
周栩抬起头，院子深处走来一个女人。
这人烫了头发，不长，像是一团鸟窝蜷缩在头上，脸上架着一副眼镜。她穿着淡紫色的薄外套显得十分土气，有点旧的牛仔裤裹着双腿，大概因为个子矮，上衣长，穿着这裤子显得极矮。
远远看过去，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是走路的姿势倒是十分豪横。周栩心里隐约觉得这个人似乎不太好交流。
果不其然，尽管周栩挺直了腰板站着，毕恭毕敬等着对方过来，一客套就低头哈腰直呼「老师好」，对方倒是不太领情。
“我姓王，叫我王老师就好。”女人推了推眼镜，迅速扫了一眼周栩，“和我进来吧。”
“好的，谢谢王老师。”
“你们通生的领导真忙啊，从来不到我们A社转转。我刚就是接待快马的领导，他们倒是热情。”
王老师头也不回，絮絮叨叨埋怨通生，时不时再捧一捧快马。
这招数太土了，尽管周栩十分瞧不上，但是毕竟对方是主人，自己只得低头哈腰，时不时点头称是。
实则心里想着，赶快结束拜访吧，这女人实在是交流起来难受得很。
A社的办公室看起来实在不起眼，穿过几排树木，一栋四层楼房矗立在眼前，外墙极具年代感，大门还是那种老式的木头门，嵌着大块藏蓝色的玻璃。
正门歇着两个巨大的把手，金属配件的材质早已失去的光泽，木质的把手倒是宛如包浆一般十分光亮。
周栩看着这朴素的建筑，心想难道Kerry他们信息有误？
这丝毫不像是能够做出传言之中虎狼之事的A社啊。
王老师把周栩领到一个小小的办公室，掏出一个小小的方凳，周围堆满了往期的杂志报刊。
“不好意思啊小周，我们会议室不多，咱们这边将就下。”
说着，王老师在角落掏出一个纸杯子。
“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虽说王老师还是在张罗，但是明显这接待的规格和热情度远不及上午在凤凰。
周栩感觉这其中应该有些什么过往的秘辛，不然自己虽然第一次来拜访，但是也不至于如此待遇。
正想着，外面走廊传来两个人对话，
「快马那边合作谈下来了？」
「嗯，这么多。」
听起来说这话的人此刻正比着一个手势在说合作金额。
周栩甚至想探出头去看看究竟有多少。
走廊上的对话还在继续，
「通生那边呢？」
「谁知道，之前那女人不是拒绝过么，妈的，装什么逼。」
周栩猜测他们说的「那女人」应该是Kerry，能够拒绝人还让对方如此生气记恨的，真不知道当时Kerry说了什么不留情面的话。
正想暗暗发笑，王老师端着一杯水进来了。
周栩想着，要不先配合演演戏，摆摆笑脸吧，稍微探探这边口风。
想着，他赶紧站起来，堆着笑对王老师说，
“哎哟，王老师您别忙前忙后的，太客气了，您坐您坐。”
这热情，王老师倒是冷漠，客套的点点头，“坐，坐，都坐。”
周栩接过水，还没坐定，王老师发话了。
“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简单直接，好似没有事情，下一秒就要滚蛋。
周栩心想，A社这么势利，按照Kerry的性格，直来直去的对接，估计的罪过他们。如果自己依然这样，按照自己的能力和话语权，以后关系只会越来越差。不如自己腆着脸，稍微舔舔对方，不求关系更好，但是起码不要有什么恶化。
“王老师，我最近刚好在北京，这不Kerry离职了么，以后这块都是我和A社对接，所以想着过来拜访您一趟，也看看后续工作您给我指点指点，我毕竟是晚辈，很多事情还是不太熟悉，您别介意。”
“哪里哪里，都累死了，你们别一天到晚出问题，我们就安稳了，不然写报道累死了，你看我昨天还熬夜呢。”
王老师一脸责备，又颇有怨气。
“啊？您昨天加班的啊？真看不出来，您皮肤保养得真好，一定是基础扎实。”
周栩想起Jessica那东北式的乱发言，几乎没有思索，也乱七八糟说了起来。
这话倒是奏效，王老师一边说“扯淡，不要乱讲。”
实际倒是颇为得意，顺势抬手摸摸自己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