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如牛乳般的白雾,不仅吞噬了光线,更仿佛吞噬了声音与生机。季雨竹几人不敢有丝毫停留,强忍着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的疲惫与伤痛,试图快速穿过这片诡异的林地。然而,事与愿违。随着他们的移动,周围的雾气非但没有减淡,反而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浓重,越来越具有压迫感。
起初,他们还能勉强看清身前五米左右的景物轮廓,树木影影绰绰,尚能分辨路径。但不过前行了百余步,可见度便急剧下降,最终被压缩到了一个令人窒息的距离——仅仅一步之遥!再往前,便是彻底混沌的、翻滚不休的纯白,仿佛一步之外就是无尽的深渊。他们不得不停下原本就称不上快的脚步,彼此靠得更近,几乎到了肩碰肩的程度。
“这雾……有古怪。”季雨竹沉声道,他的声音在浓雾中显得有些沉闷,传不出多远就被吸收殆尽。“不仅仅是遮蔽视线。”
叶琉璃凝神感应,脸色凝重地点头:“感知也被严重干扰了。我的神念最多只能延伸出身体半尺,再远就如同泥牛入海,什么都感应不到。”她尝试催动一丝火焰,火光在浓雾中显得黯淡而无力,只能照亮巴掌大的一块区域,反而更衬托出周遭无边无际的混沌。
南宫宇眉头紧锁,他尝试沟通周围的死灵气息,却发现连这片土地本身的“死寂”都被浓雾掩盖,难以捕捉。“感知范围不足一丈。”他言简意赅地确认了同样糟糕的情况。
这雾气,仿佛一个拥有生命的、不断收缩的囚笼,正悄无声息地挤压着他们的生存空间,消磨他们的感知,剥夺他们的方向感,耐心地等待着猎物在迷茫与恐惧中耗尽力气,或者露出破绽。
此刻,团队中实力最强、并且修炼了无品无阶奇功《精神万象衍法》的忆颜欢,成为了唯一的“眼睛”。她紧闭双目,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全部心神都沉浸于精神力的延伸与探查之中。得益于功法的玄妙,她那远超同侪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手,艰难地穿透浓雾的阻隔,在众人周围构筑起一个半径约十米的、相对清晰的感知领域。
“十米内暂时安全。”忆颜欢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显然维持这种强度的精神力扫描对她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白皙的额角已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大家跟紧我,千万不要超出这个范围!”她不仅要警戒可能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还要分神确保季雨竹、叶琉璃和南宫宇三人始终处于她的精神力笼罩之内,这种一心多用的消耗,让她也无法支撑太久。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在如此被动的局面下,必须找到更有效、更持久的预警方法。
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南宫宇上前一步,开口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颜欢支撑不了太久。让我试试吧。”他看向叶琉璃和季雨竹,眼神沉稳,“我可以派遣亡灵在四周巡逻。它们与我之间存在灵魂链接,只要在一定范围内,它们探查到的信息能即时反馈给我,而且它们能依靠灵魂印记找到我。这样或许能扩大我们的警戒范围。”
他顿了顿,补充了其中的隐患:“但弊端是,我无法像颜欢那样精确掌控每个人的位置,只能保证它们能找到我。所以,如果我们因此分散,有可能会走散。我们必须移动得更慢,彼此用最直接的方式连接,比如……拉着衣角。”
众人闻言,眼中都闪过一丝光亮。在目前这种感知几乎完全失效的环境下,南宫宇的方法无疑是打破僵局的最佳策略。虽然存在走散的风险,但总比完全变成瞎子、聋子要强得多。
“好!就按小宇说的办。”季雨竹率先点头同意,“速度放慢,安全第一。”
叶琉璃和忆颜欢也纷纷表示赞同。忆颜欢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下紧绷的精神,专注于恢复,但仍保留一部分精神力辅助警戒。
方案既定,南宫宇不再犹豫。他口中念动晦涩的咒文,双手结印,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带着死亡与冰寒气息的灰黑色雾气。这雾气与周围的白雾泾渭分明,仿佛油与水般无法相融。随着他手印的变化,身上开始散发出黑色的气息,数不清的亡魂自南宫宇体内涌出,安静地飘立在南宫宇面前。
南宫宇神念一动,下达了指令。无数亡魂立刻分散开来,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浓雾之中,消失不见。它们的存在,如同在盲人的世界中放出了几只依靠嗅觉和本能行动的猎犬。
为了保险起见,季雨竹也行动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体内的九涅寒体,将一丝丝精纯至极的寒气,如同蛛丝般悄无声息地释放在他们走过的路径上。这些寒气极其微弱,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但一旦有非己方的生命体或能量触碰到,便会立刻引发寒气共鸣,向季雨竹发出警示。这相当于在南宫宇的亡灵巡逻之外,又设置了一道隐蔽的警戒线。
队伍再次开始移动,速度比之前慢了数倍。四人几乎是脚尖贴着脚跟,叶琉璃拉着季雨竹的衣角,忆颜欢拉着叶琉璃的衣袖,南宫宇断后,彼此之间靠最原始的触感保持着联系。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落地无声。
树林之中,死寂得可怕。浓雾不仅吞噬了景象和感知,似乎连声音也一并吞噬了。之前还能听到的微弱风声、虫鸣,此刻全都消失不见。唯有他们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脏不受控制加速跳动的声音,在耳边显得格外清晰。这种绝对的寂静,比任何嘈杂的战场更让人心慌。越是安静,几人心中的警觉就提得越高,精神绷紧到了极致。脚下偶尔不小心踩到一根枯枝,发出的那一声轻微脆响,都能让他们瞬间汗毛倒竖,心跳漏拍,真有种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感觉。
南宫宇闭目凝神,全力接收着三具亡灵巡逻兵传递回来的模糊信息——前方安全、左翼安全、右翼安全……信息虽然单调,却带来了宝贵的安全感。叶琉璃则抓紧这难得的喘息之机,默默运转《天灵神火卷》,调理着之前战斗留下的暗伤,恢复着消耗的灵力。
然而,危险总在不经意间降临!
就在叶琉璃心神刚刚沉入内息的刹那,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的季雨竹瞳孔骤然收缩!他通过沿途布下的寒气警戒,敏锐地捕捉到了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恶意的能量波动,正从他们身后急速逼近!
“后面!”季雨竹低吼一声,几乎是想也不想,猛然回身,双手向前虚按!
“嗡——!”
一面厚达尺余、闪烁着幽蓝符文、边缘带着尖锐冰刺的厚重冰墙,瞬间凭空凝结,如同一面巨大的寒冰盾牌,悍然矗立在众人身后!
几乎是冰墙成型的同一瞬间——
“砰!砰!砰!砰……!”
密集如同雨点般的撞击声猛然响起!那是有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撞上了冰墙!力道之大,让坚固的冰墙表面都出现了细密的裂纹,冰屑纷飞!可以想象,若非季雨竹反应神速,这来自死角的偷袭将会造成何等可怕的后果!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也惊动了正在恢复的叶琉璃和专注于亡灵视野的南宫宇!
而感知最强的忆颜欢,在季雨竹出声示警的瞬间就已睁开了眼睛!她那庞大的精神力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瞬间锁定了冰墙后方,以及……脚下的土地!
“藏头露尾的鼠辈!给我出来!”
忆颜欢娇叱一声,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她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而是将磅礴的力量简单粗暴地凝聚于右拳,旋即狠狠地一拳砸在了脚下布满枯枝落叶的地面之上!
“轰隆——!!!”
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巨力,如同陨星坠地般灌入地底!方圆十数米的地面剧烈地晃动、翻滚,仿佛发生了小型地震!坚实的大地被硬生生撕裂开数道扭曲的裂缝!
“噗!噗!噗!”
三道原本潜藏在地底、借助土遁之术悄然靠近的模糊身影,在这狂暴的、无差别的力量冲击下,如同被从泥土中硬生生挤出的虫子般,狼狈不堪地从炸开的地面下被震飞了出来!他们身上笼罩的伪装术法在忆颜欢这一拳之威下瞬间溃散,露出了真容——是三名身着土黄色紧身衣、面容惊骇欲绝的袭击者!
他们显然没料到行踪会以如此蛮横的方式被破除,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刚一落地,便如同受惊的兔子般,仓皇地向后方的浓雾中急退,试图再次隐匿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