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压低声音,“美人姐姐今日特意把北境的消息挑了出来细看,发现这十人均是当年夏明远将军麾下旧部,此次北境一役后因伤残退营。奇怪的是,他们本该在北境荣养,晋王却安排他们护遗孤们入京……”
青罗眼神微凝。夏将军旧部?晋王将他们送来青蕴堂,绝不可能只是安置残兵这么简单。
她正欲细问,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马蹄声、甲胄碰撞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便是张管事急促的脚步声。
“林娘子!”张管事脸色发白地跑进来,“太、太子殿下驾到!”
青罗心头一紧,与薛灵对视一眼,迅速整理思绪:“快迎。”
她心中庆幸今日让夏含章去了雁书楼查北境消息。
青蕴堂门前,太子的仪仗已至。
八名侍卫分列两侧,太子身着杏黄常服,负手而立,目光扫过青蕴堂朴素的门楣,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阵仗颇大。
“奴婢林氏,拜见太子殿下。”青罗屈膝行礼。
太子抬手:“林娘子不必多礼。本宫今日顺路途经此处,便来看看。”
“殿下请。”青罗侧身让道。
太子步入堂内,目光扫过院中正在习武的孩童,又看了看远处教习的王铁头等人,看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进正堂落座后,张管事奉上茶水,恭敬退至一旁。
太子问了些仁义堂孤儿的情况,青罗一一应答。
“林娘子,”太子缓缓开口,“本宫上次来去匆匆,有些话尚未深谈。今日得闲,正好说说话。”
青罗垂眸:“殿下请讲。”
太子看了张管事一眼:“此处无事,你先退下!”
张管事迟疑地看了青罗一眼,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太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青罗谅太子不敢在青蕴堂胡来,便朝张管事使了个眼色,淡淡地道:“张管事,你且先去,若王爷或是侯爷来了,便说我正与太子殿下议事。”
张管事心头一动,王爷自善堂开后,便未曾得空来过,那林娘子的意思……
张管事心头直跳,忙行礼退了下去。
“本宫知你是聪明人,便不绕弯子了。”太子见张管事离去,放下茶盏,温声道,“永王如今声名鹊起,朝中渐有赞誉。但你可知,以你的身份,无论才情多出众,父皇母后也绝不可能让你做永王正妃。”
青罗神色平静:“奴婢从未有此奢望。”
“如今,想与六弟结亲的官员家眷已快踩烂了甘露殿的门槛。”太子见她神情淡定,便又道,“六弟是因你入府之后而渐渐转变,如今已身居兵部右侍郎一职,林娘子身为贤妾,功不可没。”
青罗淡淡一笑:“殿下抬举奴婢了!王爷是自被陛下斥责之后,才一改往日作派,勤勉苦读。王爷上进,实是陛下与皇后娘娘教导之功!”
“是吗?”太子轻笑,“你也不必过谦!本宫觉得,你与永王之间,并非寻常主仆。以你之才能,跟着六弟实在是委屈了你。”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可你……若跟了本宫,日后本宫承继大统,想给你什么名分,便是什么名分,总比一辈子当个侍妾荣耀,你说是与不是?”
要霸人侍妾,还说得如此堂而皇之,果然是不要脸便可以为所欲为!
青罗抬眸,直视太子:“殿下,奴婢不过一介孤女,安敢妄图攀附储君?青蕴堂事务繁杂,奴婢只想好生照料这些孤儿,其他不敢多想。”
“孤女?”太子笑意更深,“能在短短数月内将青蕴堂经营至此,又能让六弟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如同脱胎换骨,这般能耐,岂是寻常孤女?”
青罗无奈,永王脱胎换骨那是他以前装的,她实在不敢居功。
“殿下谬赞。”她不动声色。
太子却起了身,走至她面前。
青罗心中一颤,立即也起了身,后退两步,她没料到他竟无耻至此……
“殿下请自重!”她退一步,太子便进一步。
“林娘子,莫怕!”太子笑得温和,眼中却闪烁不定,“本宫只想走近些听你说话。”
青罗心中大喊,纪六,你在路上踩蚂蚁吗?
她本想退至门口,太子却阻了去路。她只好往窗边退去。
“殿下,此处人多眼杂,若被有心人传出去……”青罗两世为人,第一次见这阵仗,心里莫名地慌,短刀虽在靴中,但伤了太子,她如何脱罪?
太子步步紧逼,脸上笑容愈浓。
他便喜欢见到这如小兔般的惊吓神情,尤其是这个在他面前一直都平静得视他如无物的女人,脸上这般惊吓神色让他的内心无比畅快,便是刚宠幸了一个美妾也不及这般畅快。
“传什么出去?传永王侍妾勾引本宫吗?”太子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声音令青罗只觉全身毛骨悚然。
她太大意了,低估了这个禽兽!
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羞耻之心,竟然早就想好了,一旦被人发现,传出去就是永王府侍妾试图勾引太子。
无论他得没得逞,她的名声败了,还顺带给纪怀廉也泼上一盆脏水。
好!好得很!她竟没有把谢庆遥之前给她的药粉带在身上。
青罗忽地蹲了下去,一把拔出靴中短刀。
太子心头一惊,忙后退几步,稳住了身形,厉声喝道:“大胆!你敢行刺本宫?!”
青罗却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必须拖延时间想对策。
“太子殿下,奴婢不敢伤你!”她神情哀伤,“但奴婢对王爷一片深情,绝不会做对不起王爷之事!若太子殿下真要对奴婢动手,那奴婢便只能一死以证清白!”
太子料不到她竟如此烈性,可心中那股邪火偏又因这烈性,又旺了几分,忙把声音放软:“你莫急!本宫只想与你近些说话,你先把刀放下。”
青罗靠着窗户站着,刀子死死地抵在脖子上,把这几年的不易都想了个遍,神情越发凄凉:“奴婢自幼孤苦,只有王爷不嫌奴婢出身卑微,留在身边好生相待。王爷对奴婢的恩情,奴婢便是三生三世也报不完!请殿下莫要再逼迫奴婢!”
眼泪总算挤了几滴出来,纪六,我快演不下去了!我不能真给自己来一刀啊!
太子回过神,便又慢慢向青罗走去,她只是一个女子,力气不大,他要去夺了她的刀。
他见不得她这一副痴情模样,口中说的却是那个让他又恨又憎的人。
她对老六越是忠心,他越要毁了她,只有这样,老六脸上的神情才会越精彩!
“本宫不逼你,你先把刀放下,有话慢慢说。”太子面上温柔无比,已走到她三步内,右手朝她握刀的手伸了过去。
青罗眼中寒芒一闪,没有退路了,短刀一扬便要朝太子肩上刺去。
“青青!”一声熟悉而急切的声音伴随着推门声响起。
青罗力道一卸,心神一松,腿一软,差点便倒了下去。
纪怀廉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太子推开,一把扶住了她,顺手将短刀握住插回了她靴中。
他的眼中有压抑不住的杀意!
青罗在他怀中抬头,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无事!
太子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撞到椅子,怒从心头起,纪怀廉不是在兵部吗?
谢庆遥已经回了西山大营,他是知晓纪怀廉今日会在兵部被人拖住,才放心前来的。没想到那几个废物竟没有拖住!
太子不知道的是,若不是纪怀廉及时出现,他此时身上已经有好几个血洞了。